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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特别处下属疗养院。
周晖尝了口汤,说:“你这样不行,全是味精,你这样对病人太不好了。而且小美人是内脏受伤,又不是给你生了孩子不下奶,你搞这么多鲫鱼大骨头干吗?”
“……”于靖忠虚心请教:“我这是从部队酒店定的,那你说应该吃什么?”
——周晖是个好为人师的人。
他跟事事都替你精打细算但事事都不告诉你的楚河不同:楚河不论对什么事情都没有特别的兴趣,但周晖的兴趣却很广泛;只要你问到了他感兴趣的那个点上,他是很不介意把内心最自豪的东西拿出来分享的。
“慰问病人嘛,养血补气最重要了。而且汤最重要的不是好喝,是有营养,加那么多味精调味料其实都没用。你要是有钱呢就五百年的人参随便买两棵,我认识几个长白山的人参贩子,价格实不实在另说,货肯定是真的;没钱的话乌骨鸡、黑鱼在家小火慢慢熬,熬到骨肉全化进汤里,加笋加枸杞熬到只剩一小碗,每天给病人喝一碗也很补。”
周晖提了提手上的保温桶,说:“喏,这个就是五百年山参炖出来的乌骨鸡,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片就够了。还有炖汤最重要是火候,别拿电磁锅高压锅什么的来充数,电热二十分钟和小火炖两天出来的营养那能比吗?”
于靖忠点头受教,两人一起走上疗养院的台阶,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向电梯走去。
周晖又谆谆教育道:“你别看这活费时间,其实一点都不费神的,注意看着火就行了。你自己想,人家小美人跟着你图什么呢?你个穷公务员有钱给人在三环内买房买豪车吗?能给人一年三次欧洲旅游扫货购物吗?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特么都停职查看了,不仅钱没有连前途都快完了,再不花点心思留住人家怎么办啊。——而且你最好祈祷小美人没听过‘图什么都别图对你好’这个黄金准则,否则你一天给人送百八十碗汤都没用,分分钟甩你一脸绿帽子。”
“……”于靖忠无比憋屈道:“我对颜兰玉真没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周晖一拍腿,十分满意且理解的道:“——老实说作为兄弟我应该挺你的,但我实在不好昧着良心说话啊。你想你有什么呢?那几张可怜的存款单就不说了,好不容易混个副处还停职查看也不提了,年龄吧说好听点是大一些能疼人,说实话就是精力不如小年轻了晚上能搞几次都难说……哎,我都替小美人可惜啊。你说他哪怕找了我们家那灾舅子呢,虽然脑子傻点,好歹也是个年轻英俊有情趣的高富帅;结果偏找你这么个没钱没貌没性福的中年大叔……”
“周晖!”于靖忠怒道:“颜兰玉对我也没什么这样那样的!别这么讲人家!”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周晖强行架着于靖忠的脖子走出来,一脸下流的坏笑:“我懂的我懂的,你俩没啥,真的没啥。你既没有在人家病床前抽烟抹泪要死要活,人家也没自己把自己俩手活活扭断了来救你……没啥,你俩是纯洁的革命情谊,兄弟我都懂的。”
于靖忠拼命想挣脱,周晖硬拽着不放手,两人扭扭打打的穿过走廊,一路医生护士都纷纷跟他们打招呼。小护士们看到周晖,脸上纷纷浮起害羞的红晕。
周晖心情很好的跟小美女们打招呼,一边问于靖忠:“所以说你是真要被撸下来啦?”
一提这个于靖忠就想摸烟,但看看医院走廊上禁止抽烟四个鲜红的大字,又勉强忍了,说:“我一时激动弄死了那老头,老头那一派的人要弄死我,上面停我职也是一种保护的方式吧。”
“那你啥时候复职啊?”
“不知道。”
周晖爱怜的看他一眼:“怎么样,要不来跟哥干吧。上次韩棒子那边派人求我去当啥部长,每个月折合人民币给八十万……要不你来干,我还是给你当马仔,怎么样?”
于靖忠郁闷道:“不去。”
“哎呀你这人,”周晖说,“既不知道变通,又不知道赚钱,谁特么当你媳妇啊?我本来想便宜卖你半根人参的,这样你什么时候买得起呢!”
于靖忠二话不说立刻翻他裤兜:“人参呢?拿来!”
周晖捂着裤子哎哎大叫:“老四!老四快出来!——于副发狂要强|暴你家男人,快出来保护我!”
不远处病房里,楚河放下书抚了抚额,心说拜托你就被他强|暴吧,你俩真是配一脸啊。
周晖一手捂裤|裆,一手还要护着保温桶,很快就阵地失守,被于靖忠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半根莹白透亮、手脚俱全的小人参,小心翼翼往怀里一揣掉头就走。周晖作势追了两步,于靖忠立刻一溜烟跑到监护病房那边,只听身后周晖还在那大吼:“一年一万!——给你打折一年九千八,刷卡另收两个点手续费!”
于靖忠一个趔趄,飞快跑走不见了。
“穷公务员,相亲都找不到媳妇。”周晖十分感慨的摇摇头,提着保温桶进了楚河的病房,流里流气道:“亲爱的~在干嘛呢?”
楚河把书一收,周晖立刻扑上去,不顾反抗强行抢夺:“嘿嘿嘿——我就知道你趁着没人偷看小黄书,想老公了吧?老公一夜十八次比梵罗那中看不中用的好多了吧?快拿来给我点评教导下——哎?”周晖翻翻那本破旧发黄的线装书,疑惑道:“抱尸子?尸子我听说过,抱尸子是什么玩意儿?”
楚河把书抢回来塞到抽屉里,镇定道:“你卖了什么给于靖忠?”
楚河穿着单薄睡衣,坐在床边的扶手椅里,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周晖。针对这具人身的年纪来说,他皮肤和身材都保持得极其好,从肩膀到脊背、腰部的线条削瘦挺拔,衣袖下露出一截紧实劲瘦的手臂;衣袍下伸出的小腿又直又长,t台模特的锻炼程度都不过如此了。
“噢,给了他半根人参……”周晖目光一落到楚河身上,注意力顿时就被转移了,用完全不带掩饰的目光从上到下细细逡巡了几圈,盛汤的时候差点把汤水洒出来。
“亲爱的,”他郑重道:“要不你就维持这个样子随便过几百年吧,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楚河微妙的挑了挑眉,并没有发表意见,接过汤喝了一口。
“你以前真身没毁的时候,整天法相出镜,老实说搞得我压力好大啊。”周晖一屁股坐在病床上,两条结实的长腿大马金刀岔开,但他一点也不在乎,说:“梵罗那个整天盯着别人老婆别人儿子的货就不提了,每次出去别人都只注意你不注意我,当着老子的面就他妈敢冲上来献殷勤,当正室是死的么?还有那个降三世明王……”
“咳咳咳!”楚河一下呛了汤水,喝止道:“周晖!”
“哦——现在不准提了,你这个双标的货。”
楚河连连咳嗽,把碗往桌上一跺,奇道:“这是什么味道?你往里面放什么了?”
周晖用混合着揶揄、调戏、赤|裸裸*的目光把前妻全身衣服剥光视|奸了一遍,才慢悠悠道:“……你种的那个人参。”
楚河额角一跳。
“严格来说也不算你种的了,毕竟这么多年来都是我浇水,啊——我本来想留着等于靖忠那个煞笔肉身凡胎哪天大限到了的时候给他续命的。”周晖抓抓下巴,感慨道:“但那天他弄死老头以后,我下去找他,看到他蹲在小美人病床边抽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跟我说:‘周晖啊,哪天我要死了的时候,你别给我续命,就让我跟随生死轮回平平静静的去了吧’——你看这逼装得,回家我就把人参拔|出来切片煮汤了。”
楚河委婉道:“我觉得,这还是我种的人参。”
周晖立刻反驳:“你认为的事情未必是真理,比方说很多年以前你觉得我是你炮|友,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楚河心说我不觉得你从炮|友上升到非炮|友的时间会比我这两支人参生长的时间短,但他很明智的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而是比较顺从的道:“好吧。”
周晖立刻得意了。
得意了的周晖还想继续发表一下他对于炮|友、于副的存款、以及人参归属权的高论,但这时门被小心翼翼敲了两下,只听张顺的声音小心翼翼问:“……哥?你在里面吗?”
周晖脸立刻黑了。
楚河示意他去开门,周晖却磨磨蹭蹭半天没动。直到张顺又敲了好几下,最后问:“姓周的你也在?你也在里面对吧?”他才没好气的喝了一声:“在!干嘛?小蝌蚪找你哥吃奶呢吗?”
张顺低声下气道:“青……青蛙是卵生,不哺乳的。”
楚河嘴角可疑的微微一挑,瞬间恢复到了面无表情。周晖这才摇着头,走到门边撕下门板后贴着的一张墨水符,伸手把门打开。
张顺探进头,先看看周晖,又心虚的看了眼楚河:“……哥,我来看看你。”
自从动乱那天后,周晖看张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张顺虽然有点委屈,但也自知理亏,每天夹着尾巴做人,没事就往隔壁颜兰玉的病房跑,不经常过来探望楚河。
周晖其实最看不得人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像梵罗那样真刀明枪打上门来抢倒也罢了,最多打死丢出去喂狗,转世投胎以后再打死十八遍拖出去喂狗;但张顺这样臊眉耷眼的讨他哥可怜,明明是他自己多少年前玩剩下的,现在却被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小兔崽子捡起来再玩一遍,那真是怎么看怎么不爽。
不爽了的周老大刚要施展下嘲讽技能,就只听楚河隐隐带着告诫的声音:“周晖。”
“——哟!这样就心疼了啊?小兔崽子那天吸星*玩儿得可爽了,也没见他心疼心疼你……”
“周晖!”楚河喝道。
周晖翻了个白眼,刚想再补两刀,就只见张顺伸出右手。
——那只有佛印的手掌上缠满了绷带,包得严严实实,从手指根部到手臂一点皮肤都没露出来。
“……”周晖这才作罢,冷哼一声道:“进来吧。”
张顺低头缩肩如做错了事的小孩,小碎步溜进病房,把楼下临时买的果篮放到床头柜上——他来看望自己老哥,当然是什么都没带的,但到了医院想想又心虚,就跑去医院小超市买了个最贵的果篮救急,想着万一尴尬冷场的话还能用削苹果这个万试万灵的技能来救场。
“你们先聊吧,”周晖理理袖子,居高临下盯着张二少,用一种主人般慢条斯理的态度说:“你哥身体虚,别打扰他太久,该走的时候自己有眼色哈。”说着拿墨水符往楚河面前晃了晃,“这个我贴在门外面,别乱跑,别以为我忘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张顺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楚河扬了扬下巴。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张顺毛骨悚然的发现四周墙上贴着十几张同样的黄纸墨符,龙飞凤舞,甚至连床头和天花板都没放过,乍一看如鬼屋般瘆人。
“禁锢符,”楚河说:“防止我趁人不注意又跑了,从h市回北京以后就一直有——别去动。”他制止了愤怒起身要去撕符的张二少,说:“我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而且这种符攻击力极霸道,你扛不住。”
“那他也不能关押你啊!”张顺不可思议道。
“我们的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
他哥的脸色非常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在这样无坚不摧的态度面前张顺无计可施,只得一屁股坐下,颓然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给我任何解释……”
楚河在扶手椅里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修长冰冷的十指交叉,搁在腿上,目光直直望向张顺被绷带缠得乱七八糟的右手。
“怎么搞的?”他问。
绷带乍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但一圈圈缠绕起来的边角内,却隐约露出一星暗淡陈旧的血迹。
刚才周晖并没有注意到,但在楚河面前,仿佛所有父母都会在孩子生病露出一点点苗头时就立刻发现那样,什么都瞒不过去。张顺想起他哥平时予取予求供应他,对他各种耐心细致,一手照顾他长到这么大,不由鼻腔一酸。
“我把佛印割掉了,”他带着鼻音嗫嚅道,“掌心皮没撕干净,前两天还去急诊处理了下。”
那一瞬间他以为楚河会掀桌,会发怒,甚至会冲过来当头给他一巴掌;然而他哥并没有这么做。他维持那个姿态看着张顺,问:“为什么?”
张顺深深吸了口气,胸腔随之剧烈起伏了一下。
他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手,仿佛看到绷带上突然开出了花儿一样专注;半晌才吞了口唾沫,小声问:“……哥,摩诃变成这样,是不是跟我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