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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玑心里一惊,暗道不好,这座大楼里居然还有另一个劣奴躬伏法阵!
但……那怎么可能?
异控局本职工作就是“能量监控”,总部里恨不能每个地砖缝里都有能量感应器,别说是别人,就算盛灵渊,第一次进异控局的时候,也把“迎客”的金龙惊得差点示警。
像这样的大阵,能把所有能量监控器喊起来合奏一首交响曲,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藏在总部大楼里?
可是不等他细想,一阵古怪的闷响就顺着建筑蔓延过来,整座大楼好像装满了沸水,“咕嘟”得快冒泡了。
“什么声音?”王泽下意识往天上看,“打雷怎么是这动静?哪片雷雨云闹肚子了?”
肖征却喃喃说:“不……不是雷。”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只见露台的地砖颤抖着,细小的裂缝像速冻水中怒放的冰花,往四面八方蔓延——那闷声是从他们脚下响起的!
同一座大楼里,两个同源的劣奴躬伏大阵彼此吸引,又微妙地互相排斥,形成了一对破坏力惊人的引力源。
每一颗假妖丹上都附着一条人命,从四面八方拥过来,把夜空弄得又浑浊又狼藉,西山周围成片地停电,夺走星月光辉的人造光渐次被浑浊笼罩。
与此同时,巨大的能量从异控局楼底的大树根部上流,流经楼体,直往上冲!
异控局的停机坪在三十六层,是个从楼体上伸出来的大露台,中间停直升机,外圈是客机的跑道。这豁亮的悬空机场至少违反了一沓建筑学原理,当然不可能是纯钢筋水泥产物——整个楼外圈都叠加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阵法,其中有加固的、保温的、隐形甚至空间折叠的,它们平时附着在墙体上,默默维护着大楼运转,好像不存在,此时,却一个接一个地显了形,一个接一个地崩溃,像沾了水的电路板,从下往上一路炸。
两句话的光景,停机坪地面的小裂口飞速扩张,整座大楼都摇晃起来。
露台上所有人一起撒丫子狂奔,冲向离他们最近的直升机。
宣玑猛地转头:“上直升机!快!”
一声巨响,地面崩开了。
水泥砖块乱飞,被气流掀得漫天都是,暴土狼烟中,停机坪上一干活物全给卷了起来,盛灵渊他们虚浮在地面上的法阵本来就是仓促成就,跟露台一起粉身碎骨。
脚下一空,两个人就同时动了。
但因为事发突然,没时间商量,这二位可以说是毫无默契——宣玑第一反应是捞人,停机坪露台上好多人是后勤,特能约等于没有,从三十六层摔下去,一点活路也没有。而盛灵渊的第一反应则是擒贼擒王,循着另一个法阵的气息,纵身追了上去。
他俩一个朝里一个朝外,正好背道而驰,本来站在一起,这一下却阴差阳错地分开了。
两人各自回头,隔着数米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干什么去?”
……看来也不能说是没有默契,只是“默”得很不是地方。
宣玑:“我……”
他刚一张嘴,旁边就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只见一个停机坪的工作人员脚下踩的正好不是实地,支撑的法阵突然消失,他发现自己悬空在三十六层楼边上!
宣玑来不及说别的,展开翅膀飞掠过去,堪堪把被甩到半空的人拽了回来,再转头看的时候,盛灵渊人已经不见了。
“通知各部门注意,”肖征转身冲旁边一个人喊,“立刻撤出大楼,低楼层的走紧急避险通道,高层——三十六层以上的,下楼来不及了,都到停机坪集合,快!”
随着法阵群被破坏,停机坪整个开始崩,停靠在外圈的飞机下饺子似的,簌簌地往下滚,飞机已经来不及等,只能抢一架是一架,先行启动飞起来,再在半空中甩出梯降。
然而场面却并不混乱。
在突发意外的情况下,人们只慌了片刻,随后不用指挥,外勤们就自动组织了起来——从总调度肖征,到前线人员,除了最早一批去抢救飞机的,其余人全都没动,守在摇摇欲坠的停机坪上。
“水系和冰系的到这边集合!”王泽吼了一声,“跟我走!”
他说着,双手拢在胸前,抱成一个球,空气中的水汽开始在他手掌中间聚拢,王泽双臂上的外套撕裂,露出下面青筋暴跳的臂膀,随后他猛地往下一灌,压缩的水汽渗进开裂的地缝中,立刻被旁边的冰系特能冻住。
无数流派不同的符咒从人们手里飞出来,极短的时间内,这些外勤们各显神通,给崩溃的停机坪打了一堆“补丁”,停机坪崩了一半,诡异地吊在了半空。
这时,大楼里所有值班人员都已经接到通知,有序地迅速撤出,从高处撤到三十六层的人们自动分成两拨——非战斗人员迅速通过,登上救援的直升机,外勤则自动留下来,加入其他人一起断后。
盘旋的直升机打出强光,落在露台上层层交叠的符咒上,起了一层荧光,来自远古各族的微弱气息混杂在一起,当中有属性相斥相克的,上古时代曾是累世的宿敌,此时却矛盾又和谐地融化在一起,就像洪荒之处、天地未分清浊时本来的模样。
宣玑在半空中帮忙接应,无意中瞥见,心里忽然一动,若有所感。
这时,一阵刺鼻的腐臭袭来,异控局大楼周围似乎浮起了一个直径数百米的漩涡,贪婪地吸着什么东西,空气变得粘腻,血腥味涌起,越来越浓,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流了鼻血,原本只是浑浊的天际泛起了铁锈色,带来说不出的压迫感,雷雨云中爆出一声裂帛似的脆响,仿佛是个警告。
“还有一个!”露台上,王泽双手抓住一个后勤同事的后脖颈和制服腰带,把人提起来往外一扔,估摸着重量报数,“宣主任,接着!一百斤!”
平时都自称九十五的女同事带着哭腔嚎出了真话:“我一百一!”
宣玑回过神来,一把接住人,在猛地往上一蹿,把人塞进打开的直升机舱门里,他眼角掠过一道阴影——楼上飞下一块被震落的石雕,张牙舞爪地砸向直升机。
宣玑抬手往直升机身上一按,在刺破云霄的尖叫声中把它推开了几米,一截锁链甩了出去,撞开了石雕。那巨石呼啸着往下滚去,宣玑抬头,见平时灯火通明的大楼早就黑了,一道闪电落下,楼体上一条触目惊心的大裂缝直接冲进乌云,看不清上面怎么样了。
这楼……能承受这种冲击力吗?
姑且不说各种珍贵资料和档案,此时还有几百号被困在里面的工作人员,以及更致命的——地下部分封存的危险品,关押的危险物种,以及研究院里的特能杀伤性武器,万一楼塌了……
他耳边“喀”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宣玑一激灵,只见细密的树枝从大楼裂缝里钻出来,那一整面墙都跟着颤抖,像是随时要爆裂——肖征他们还在底下!
宣玑双手结印,一道火焰色的符咒隔空拍在了墙上。
墙里有什么东西发出野兽式的嘶吼,墙面上露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痕,原来那墙体已经被蛀空了,只堪堪留着一层墙皮,里面的树枝感觉到外面的人不好惹,立刻又要往回缩,这一探一缩,已经损坏的墙体顿时没了支撑。
宣玑俯冲过去,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火烧云是的残影:“外勤快撤出来!”
话音没落,被蛀空的墙就要碎,停机坪上面眼看要塌方,宣玑翅膀展平,一肩撑住一条摇摇欲坠的大钢筋,同时扔出了一把硬币。硬币朝四面八方飞出锁链,精准地“咬”住了树枝,把那些往回缩的树枝死死地困在了原地,硬是撑住了墙体。
恶毒的法阵和疯长的枯树终于把天劫勾了下来,第一道闪电落下,四下一片雪亮。
王泽百忙之中吹了声口哨:“牛逼!”
雷电系的肖征吼道:“牛你二舅!你这破锁链绝缘吗?”
宣玑:“……”
这位盲生抓住了华点。
话音没落,雷暴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大楼的避雷针和防雷系统已经因为楼体破坏罢工得差不多了,落在树枝上,进而爬上导电的锁链,锁链和被卡死的树藤互相搅成了一堆特斯拉线圈,瞬间拉出了一片“紫电青霜”的效果。
一时间,也不知道姓宣的是江湖救急,还是火上浇油。
作者有话要说:
“太他妈壮观了!”王泽“乐观”地赞叹,“要不是要死了,我非得拍下来不可,肯定能制霸朋友圈……所以我们怎么过去?”
肖主任终于把自己的喉咙吼破了音:“你这都什么垃圾技能!”
“呃……不好意思。”此时,坍塌的墙体又把宣玑往下压去,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老肖,你不是雷电系的吗!想点办法!”
肖征:“看看我的头,你这无理要求是人话吗!”
要是雷电系的自己能绝缘,他一个走斯文禁欲风的帅哥,现在还至于裸着脑壳?
忽然,一个有些微弱的声音在雷鸣的间歇里插进来:“有……咳咳……有没有金属物质?我需要够多的……”
王泽一回头,发现出声的居然是燕秋山。
电梯早就停摆了,紧急通道只有陡峭的楼梯,燕队一个拄着拐杖上气不接下气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来的。
王泽:“你上来干什么?你……”
燕秋山一摆手,微弱却又不容置疑地打断他:“别废话!”
“有,”宣玑艰难地动了动肩膀,腾出一只手,朝他甩了一把硬币,“够吗?”
像燕秋山这样有经验的老外勤,虽然轻伤不下火线,但在自己还是个拄拐的拖累时,他也不会强行往前冲。这会总局大楼给劣奴躬伏阵中那妖树撞得七零八落,不少出入口都塌了,他一个拄拐的瘸子,到底是怎么找到安全通道及时赶到的?
宣玑一皱眉,心想,燕秋山和知春准是遇上了他们家陛下。
盛灵渊不会派个伤员和通心草过来“帮忙”,指点他们上来,肯定是因为知道宣玑在这里,觉得上面安全,顺口让伤员过来避难。
所以……楼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让盛灵渊认为从三十六楼往下跳都比在里面安全?
几个念头的光景,宣玑的硬币们带着火光,飞到被困住的外勤面前,落到燕秋山手里时,硬币们已经彼此粘在了一起,燕秋山伸手一摸,发现那些硬币居然能随意变形,而且随着他轻触,变成了一张金属的薄膜。
宣玑知道他要金属的用意。
燕秋山诧异地看了远远替他们撑住开口的宣玑一眼,他肩头的知春也轻轻“咦”了一声——作为刀灵和金属系的特能,他俩同时感觉到那些粗制滥造的游戏币上带着古老又厚重的杀伐气。
王泽纳闷:“我说你到底从哪弄来那么多币的,你们家不会也有矿吧?”
可是已经来不及仔细说,楼体开始“嘎吱”作响。
燕秋山,“都靠过来,快!”
硬币化成的金属膜在燕秋山手里绵延拉长,把所有人、连同他们脚下一块地砖一起包裹了进去,随后四方闭合,形成了一个球体,隔绝了视线。
王泽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操作?”
话音没落,宣玑腾出手做了个往外拉的手势,金属球本就是他的一部分,被他悬空吸引了出去,一头扎进电光中。
王泽“嗷”一嗓子,声波一点也没浪费,全灌进了肖主任的耳朵:“所以这玩意的意义是让我们蒙上眼再死吗?你们可太有人道主义精神了!”
肖征自从没了头发保护,尤其受不了噪音,脑浆差点让他震得从耳洞里呲出去:“金属球是等势体,等势体里电不死你,你中学都在干什么!”
“看玄幻小说提高业务水平啊!”王泽嚎道,“我哪知道长大以后躲得过高考躲不过天打雷劈啊!啊!”
一声焦雷打断了王泽的话,金属球滚进了电网中,薄薄的金属膜隔绝了视线,却隔不断声音,完美履行了断后职责的外勤们英雄完毕,重新变回了**凡胎,跟焦雷比嗓门似的齐声大叫。
下一刻,金属球仿佛被他们的喊声震碎了,夹着血腥气的夜风骤然涌了进来,外勤们一嗓子吊出三百米,面面相觑,发现自己已经活着穿过了那片电网!
还不等王泽感慨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就觉得脚下不对劲——他目光往下一扫,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大楼,正悬在三十六层外的半空中!
“等等,”肖征最先回过神来,“先别叫,我们没往下掉!”
脚底下有人出声:“别……乱动!”
众外勤这才发现,他们脚下的石砖被宣玑的展开的翅膀担住了。
王泽胆战心惊地往下看了一眼:“宣主任,你最大载重多少?”
宣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老子不是电梯,我谢谢你了!”
这时,螺旋桨的声音响起,几架直升机冒着被雷劈的危险,居然又返了回来。
宣玑:“准备!”
留下断后的外勤们当然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在宣玑与直升机梯降交错的瞬间,迅速且有序地攀上了爬梯。
就在肖征和王泽一人一边拽起燕秋山,刚拉住爬梯时,一道闪电钢刀似的掠过,除了个别没毛的同志,所有人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宣玑与直升机同时往两个方向闪避,雷堪堪击中了掉下去的石板和燕秋山脱手的拐杖。
有人在回响不绝的噪声中大喊:“楼要塌了!”
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巨大的阴影从他们头顶上空掠过,三十六层以上,已经越过极限的总局大楼像被折断的铅笔,从伤口处往下塌。风雨飘摇的顶端已经成了一片焦黑,上面还糊着冰!
直升机没命地往外飞去,吊在外面的外勤睁不开眼,只能拼命抓住爬梯,被燕秋山牢牢护在怀里的知春忽然出声:“宣主任,你等等……他要干什么去?”
燕秋山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宣玑作死似的往那断了半截的楼里飞!
“这不对。”盛灵渊一道阴影似的穿过紧急通道,碎石砂砾不断地往下落,都被他周身的黑雾弹开。
不单异控局大楼里的能量监控失灵,连他本人也毫无感觉——像劣奴躬伏阵这样的庞然大物,是怎么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的?
还有那棵古怪的枯树。
整个异控局大楼就是以那棵大树为根建的,它来历不明,不知是人为栽种还是自己长的,周围保护围栏上标注说,它是现存体积最大的植物,因为太高,曾经多次被雷击,永安气候干燥,雷暴很容易引起火灾,但不知为什么,周围的山头被天雷勾动的地火烧过了好几轮,只有这棵树保存了下来。古人迷信,认为这棵树有神性,还曾经给它建过神庙。
经年日久,这树本来早就枯死了,盛灵渊之前来往几次,没从那树上感觉到一点生气。此时却诡异地疯长起来,细小的绿叶覆满了枯木身,沁人心脾的草木香四下散开,大楼里聋哑了半天的能量感应器这才开始狂叫。
那树不断膨胀,扫过的地方,装饰用的绿植与鲜花也砸得到处都是。
其他植物一接触到膨胀的树枝,立刻会被吸成一把枯草,而同时,那膨胀的树枝上哪会长出相似的枝条。
盛灵渊一抬手撞开一条冲他脸扫过来的树枝,只见那同一根树枝上,诡异地开着山茶、茉莉、红掌和君子兰四种花,姹紫嫣红地与他掌心的黑雾撞在一起,鲜嫩的花化作一缕青烟,妖气森森地飞了——盛灵渊在青烟缭绕中,瞬移到了一楼大厅。
几万人进出而不显得拥挤的大厅此时已经一片狼藉,被可怕的树根占满了,几乎没地方落脚。
同时,他听见了一声熟悉的低笑。
“人皇陛下,”那声音在风雨飘摇的大楼里回荡,“久违了。”
盛灵渊一瞬间觉得周身的血都被冻住了。
那是三千年前,他在血染过的妖王宫尽头听过的声音,
不……
绝对不可能。
“经年不见,斗转星移,当年振臂一呼天下应的人皇陛下是何等威仪风姿?人族各部、类人族……哦对,还有那帮吃里扒外的妖族,都唯你马首是瞻。四海宾服,俱是山呼万岁的走狗。”那声音幽幽地说,“现如今,竟也同我一般落魄……啧,盛潇啊,人潮浪涌,把你高高捧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重重摔下的,你在赤渊里,摔得疼不疼啊?”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东一个字西一个字的,声音像一个人,但每个字方向不统一,又似乎是七嘴八舌的。
大楼里,各种警报器在狂响,人声杂乱,雷声伴随着坍塌点的撕裂声……所有的杂音都是干扰,盛灵渊轻轻一咬舌尖,强行沉下动荡的心神,凝神于耳,追踪着对方的气息。
一道白影在他身边飞快地闪过,乍看,白影像乱晃的激光笔在墙上随便乱扫,行动路线杂乱无章,时而逼近,时而掠远,一秒也不停,目光都跟不上他。
但盛灵渊直觉对方不是乱窜,一丝微弱的风掠过他的鬓角,他感觉到周围隐约的气息流转,
那白影行动间,似乎在不动声色地描绘一个阵法的形状,非常隐蔽,还有一点熟悉。
阵法?
是什么阵?
盛灵渊不动声色地问:“你是什么东西?”
白影笑道:“你在岩浆下埋了三千年,老糊涂了么?连故人都不认得。”
盛灵渊一边追索着留下的痕迹,一边轻轻一弯眉眼:“这可真是怪了,朕孤家寡人三千年,最近倒是平白无故多出不少故旧,随便冒出个阿猫阿狗,都来跟朕攀亲戚……”
“怎么,”他说着,手掌中一道黑气猝不及防地飞了出去,“来讨压岁钱吗?”
可那白影太快了,黑气没入墙中,没打着目标,反倒把非承重墙撞塌了一面。
“勾月楼一别三千年,”白影叹了一声,“人皇陛下,当真不记得了吗?那你再好好看看。”
“勾月楼”三个字让盛灵渊眼角一跳,他来不及细想,已经凭着本能瞬移到了十米开外,与此同时,他方才站着的地方突然凭空转出了一道旋风,风中幻化出无数刀剑,绞肉机似的卷了出去,“呜”地从他面前掠过,堪堪割断了盛灵渊一缕飘起来的长发,继而又凭空消失。
一条合抱粗的树根顶破了地砖,直接把盛灵渊从地面上高高扬到了半空,树根上居然也长满了叶、开满了花!
那些古怪的花叶遇到空气就自动脱落,万箭齐发似的射向盛灵渊,盛灵渊周身涌起厚重的黑雾,严丝合缝地将那些花和叶挡在身外。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花叶就像清平镇里的影人一样,非但不怕他的魔气,反而将黑雾当成养料,大口大口地吞下,高高扬起的根须发出一声叹息似的低吟,暴涨数尺。
盛灵渊皱起眉,这时,他看清了地上的阵法,倏地怔住,久远的记忆倏地回笼——
那是……
三千年前,人族大军打进妖王宫之前,遭遇的最后一阵。
九州混战伊始,妖王破赤渊而出后,一路往北,势如破竹,人间尽成妖魔境,新妖都当年取名叫“圣城”——就在现在永安西偏南大约一百五十公里的地方——城中有“飞神殿”,就是妖王宫。
与人族占地极广、四平八稳的宫殿风格不同,妖王宫里九成以上的地方都是密林,三百六十方大阵彼此交叠,中间拥着一座高楼,那楼高耸入云,飞起的檐尖锐卷翘,月夜里从阵外望去,月牙先是跟檐牙勾连在一起,因此又叫“勾月楼”。
勾月楼外的阵群步步杀机,人族大军每往前推一步,都要用无数命来填,可当时的人们都像没有意识的虫蚁,不畏生死,只知道一波一波地往上冲。
像是都疯了。
所有人都被那种可怕的热血支配着,包括盛灵渊自己。
勾月楼外破阵三天,人族死了十万人,偌大一个圣城,尸体居然排不开,层层交叠在一起,当时正是端午前后,暑期上涌,蛇虫活跃,可是圣城周遭百余里内,居然连鸟都不敢落,逡巡不散的死气都附在天魔剑上,指向最后的宿敌。
剑如傀儡,执剑人也是傀儡。
不堪回首二十年,从人皇到马前小卒,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足足三天,人族大军才撕破了勾月楼外的阵群,与最后负隅顽抗的妖族守卫短兵相接。
盛灵渊记得,妖王本人身着冠冕,站在青石板的高台尽头,身边空荡荡的,看着居然有点寂寞。
妖王那四不像的妖身疯狂诞妄,颠倒得有些可笑可怕,人身却意外的清秀。
他脸色苍白,带着一点斯文的病气,既不穷凶极恶,也没有别的大妖那样艳丽夺目,眼神灰蒙蒙的,像有雾,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似乎是有些厌倦的样子。
那是盛灵渊第一次见到妖王,对上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睛,他脑子里沸腾的血突然就凉了下去,当时他没想明白为什么,只是觉得妖王身上有某种东西,让他觉得心惊肉跳。
勾月楼外最后一阵,盛灵渊至今记得。
人陷入那阵中,仿佛陷入了无穷大的世界,无数先天灵物在阵中显形——浩瀚无边的鲲与鹏、须发怒飞的犼、人面虎身的梼杌、翻云覆雨的龙族……都是被妖王吞噬过的真灵,肉身已死,它们的愤怒和各自的法力仍然留在阵中,为妖王所用。
那阵叫做“归一阵”,阵主是妖王本人。
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使,因为别人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你在想,朕已经死了。”归一阵中的声音轻轻地说,“但凡是打定了主意不想承认,就算朕站在你面前,给你一寸一寸地看清楚,你也会说,这只是个障眼法。因为你不敢……”
“哦,”盛灵渊手心里的黑雾凝成了一把长剑,他声音越发轻柔,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不敢什么?”
“你不敢承认,朕会死灰复燃。”归一阵中的声音说,“我知道你认出了这个阵法,你们人族在法阵与符咒上向来一骑绝尘——可你就是闭目塞听。”
归一阵吸着盛灵渊身上的天魔气,同时,迅速从异控局大楼底部往上攀爬,从上面已经看不见底。
宣玑下来的时候,发现金龙已经壁虎似的爬到了十一层,奄奄一息的趴在那。浓重而熟悉的血腥气刺得他眉心一跳,底下什么都看不清。
他循着“山盟海誓”的联系,纵身而下,一头撞进了阵法中,正好听见这么一句。
“三千年前,你被人群拥着赶着上了勾月楼。”
“登临绝顶,却损了天魔剑。”
“此后千万日夜,你心里都在想,那天抛下人族百年基业,临阵脱逃就好了。人族就算死绝,跟你有什么相关……对不对?”
“呵……你不敢回想,不敢细看。你怕你这一辈子,都是徒劳的笑话。”
我回来了,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