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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雪桥站在小刑警面前,愣是将自首的话,讲出了女王的气势。
可那又如何呢?终归是杀人的事儿,小刑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便点头道,“来录个笔录吧。”
不过大厅里人多眼杂,宋雪桥又如此扎眼,很快这事儿就发散出去了。
费家自然是其一,林家也听说了,林老爷子就一句话,“这是她疯了还是霍家疯了,当刑警队是菜市场吗?谁想来便来?还有,宋家是死的吗?教出这样傻的女儿?”宋雪桥掩盖的太好,霍青林暴露的太彻底,终究没人信是宋雪桥干的。
倒是霍家和宋家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宋元丰说的是“胡闹!这丫头什么时候能不找事!”然后一边吩咐家里人瞒着老爷子,一边找人处理这事儿去了,他生气归生气,总不能看着亲妹子背黑锅。当然,他也想去霍家质问一声,这种破主意是哪里起的妖风,只是没腾出手来。
霍老爷子听了倒是也说了一声“胡闹!”他是老人家,自然明白轻重,这种事看起来挺好,有人背黑锅了,霍青林可以放出来了,可谁信呀。再说,你把孙媳妇推出去,等于在林费两家的基础上得罪了宋家,霍老爷子并没有轻松的表情。但他不似宋元丰这样,立场上天生站定宋雪桥,所以思索的时候会更多的想想可能性,“宋雪桥不是这么傻的人,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当然只有自己知道。
因为涉及的事情太机密,所以宋雪桥的笔录没有在大厅随便录录,而是找了个办公室,请了她进去。刚巧不巧,这就是霍青林待过一天的那间,宋雪桥进去的时候,还来回张望了一下。
随后张玉生便推门而进,在宋雪桥的目光里看,这人身穿便衣,脸色晦暗,黑眼圈眼中,胡子冒着青茬,一瞧就是昼夜颠倒的人。他身后跟了个小年轻的,也是这副模样。
她却不知,这两人刚刚跟她最爱的丈夫唇枪舌战结束,取得了大的突破,原本准备去休息的,可因为听说她来自首,又打起了精神过来的。
三人见面,宋雪桥原本还想拿捏主动权,就跟她平日里的性子一样,虽然看着清淡疏离高远,可其实却有种让人很容易察觉到的高高在上之感,但凡她在地方,总会由她来把控大局。
可今天,宋雪桥那句,“你好,我是……”还没说完,就见张玉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把大茶缸子咣当一放,冲她说,“宋雪桥吧,坐下聊。”
宋雪桥被愣生生打断,只能脸色难看的坐下。
张玉生压根就没注意这些,或者在他来看,你都到了刑警队了,天王老子也得蹲着。他将本子翻开,把笔拿出来,然后就说,“你说你是来自首的,指使王运的人是你,费远和江一然都是你要杀的?”
说到重点,宋雪桥就点了头,“是我。”
张玉生审问完已经是一身疲惫,原本准备直接找个地蒙头大睡,结果就听说了自首这事儿。他第一反应就是将这事儿的审问接了过来,与很多人觉得是顶包不同,他有种感觉,这才是大鱼。
他审讯的霍青林,能清晰感觉到霍青林对于费远和江一然案的成竹在胸,对于林峦死亡一事的含糊不清,这是完全两个态度。所以他才弃了费远和江一然案,主攻林峦的事儿,果不其然,霍青林露出了破绽。
一连夜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突击审问,让霍青林缜密的思维也出现了问题——很多地方但凡他一说不对,霍青林便会修改,可事实上却与费远当时留下的案底完全相反。张玉生能肯定,林峦的死不仅仅是药的问题,他有种大胆的猜测,所谓的霍青林救人,只是他为了掩盖自己而编出来的谎话——他不爱运动,对于当时一个人能做的反应想象力有限,都是破绽。当然,霍青林是不可能因为破绽认罪的,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支撑而已。
因此,宋雪桥说自首的时候,他有种直觉,八成真是她干的。
张玉生问她,“证据呢?”
宋雪桥一听问这个,便说了句,“你等等。”
然后就见她拿出了个手机,然后点开应该是个通信软件,这是要给他们看聊天记录。等着她弄完了,倒也没有把手机直接递过来,而是说,“我认罪了,我老公多久能回家。”
张玉生也是老油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只要他没有犯罪嫌疑了,立刻释放。”
宋雪桥哪里能想到,霍青林还背着林峦的案子,她以为他们夫妻霍青林负责英勇神武貌美如花,她负责打败一切妖魔鬼怪,却也不曾想到,那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要心狠手辣,她的所谓保护,压根是没有必要的存在。
宋雪桥便放了心,将手机递了过去。
然后说道,“这是我和王运的短信聊天,关于江一然案件的。费远的事儿已经很久远了,当时我是通过电话遥控的,你非要证据的话,我只有这个,当时王运是坐火车过去的,那时候实名制不是很严格,我找人办了□□,替他隐藏身份。那张身份证的名字叫做刘銮,住宿登记也用的这个名字,这个一般人都不知道,如果你们去查,应该能查到。”
张玉生一边看着手机短信——的确是她跟王运在联系,大概是过年期间聚会多,她并不方便打电话,很多事儿都是信息指挥,一条条的很分明,一边观察她——她说完就好像松了一口气,坐在那里不动了。她的眼睛有些放空,不过脸上既没有犯人常见的表情,没有供出自己后的不甘,也没有任何的悔过。就像是说了件跟自己不相干的事儿一样。
张玉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弄出了人命却偏偏跟没事人一样,但是很少。大部分人认罪的那一刻,都是在悔过的,无论是对死者的歉意还是对自己日后生活的担忧,他们都会有这方面的表现。可宋雪桥完全没有,也许是她的家庭条件给了她太多的自信,犯再大的错也不可能受罚,也许她有着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太危险了。
他接着问,“王运是霍环宇和霍青林的贴身保镖,他怎么可能听你的而不汇报?”
这事儿宋雪桥都给霍青林解释过,自然照常说,反正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有些事她并没有藏着掖着,“我给他儿子报了仇,他答应为我所用。”
……
里面谈着,外面则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八十多岁,走路都有些不稳当的费老太太,在保姆的搀扶下,由领导陪着,慢慢地走进了刑警队办公室,老太太扫了一眼办公区,然后就冲着保姆说,“把椅子放这里。”
那地方是大门口,保姆听了就冲后面的人点点头,立刻有人搬了一张沙发椅过来,老太太还叮嘱,“靠里点,别挡着门进出。”
旁边的领导就挺郁闷,这要是别人早轰出去了,可费老太太她不是一般人啊。再说都八十多了,谁敢呀。只能劝,“您坐这儿有风,要不去我的办公室坐坐,那边能舒服点。”
椅子放好了,老太太就在搀扶下慢悠悠地坐下了,把拐杖往身前一放,就冲着这位领导说,“不用,我不是来搞特殊的,我就是来这边坐着看看,我这老太婆没什么本事,更没什么级别,你们可以不搭理我。不过,我家里人都死光了,就剩下我孤身一人,我能拿出来的就这一条命。我倒要瞧瞧,谁敢来看看谁敢冒名顶替,谁敢徇私枉法,谁敢把霍青林放出去。”
她这话一放,领导的腿都要软了,这是要准备在这里一言不合就寻思吗?
他拍了拍头疼的脑门,一边留了人在这里瞧着,一边找人打电话叫医生预备着,一边去找张玉生了,可别真出了事儿。
结果等着张玉生一出门,领导就把这事儿说了,张玉生一听就笑了,冲他说,“放心吧,让老太太坐着吧,霍青林出不去。”他指指作为证据的那部手机,“宋雪桥也出不来,他们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虽然没通气,可办事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心狠手辣不要脸,可真是长见识了。”
霍青林到林润之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偌大的房间只有保姆陪着她,屋子里静悄悄的,霍环宇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压根不在家。
林润之瞧见他就松了口气,这几天霍家的事儿一出一出的,十几年的忠诚保镖王运被抓,霍青林被拘传十二小时,本就已经吓死人了,可如今闹出的事儿更大了,宋雪桥也进去了,这是要乱的样子啊。
见了霍麒,林润之就来了句,“你过来我就心里稳当了,这两天跟坐船似的,一高一低的,忒吓人。”然后一边吩咐保姆倒水,一边给霍麒说这边的事儿,“你叔叔去老宅了,最近都可能不回来住。”
霍麒点点头,就问了问具体的情况,这才知道,事情跟下午比又有了变化,林润之说,“我真没想到雪桥是这样的人,说她去自首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为了青林呢。你们男人都看不出来,可我懂,她瞧着冷冷静静不爱往青林身上靠,可她喜欢青林,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眼睛都黏在他身上呢。不过去,只是青林不喜欢罢了。”
他妈一脸的可惜,“我以为她这是想替青林顶罪,还跟你叔叔说这事儿不能行,一是林家费家也不愿意,二是还有宋家呢,宋家也不会愿意。再说,没有这个道理。”
林润之显然是闷坏了,她这辈子虽然不是顺风顺水,跟霍环宇谈恋爱无果分开,嫁人生子却又出轨,带着拖油瓶进了霍家,件件都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儿。可说实在的,那些只是个人的人生转折,而现在霍家则是面临着一个家族的兴衰。而且,是她肉眼可见,亲身经历的。
她唏嘘道,“我可真没想到,竟然真是她干的。我一直当她清高,可现在才知道,她手段这么不一般,如今说她收买了王运替霍青林出气,可深处想想,她一个媳妇,收买老公身边的保镖,她本意要干什么呀。再说,三条人命,她居然跟没事人似的,我现在想想都后怕。”
霍麒这才知道,宋雪桥招了王运自然不用顶着了,毕竟证据都拿出来了。这就好像是多米诺骨牌,宋雪桥上去推到了第一张,一切都顺利起来。现在起码消息已经出了,费远和江一然的事儿,宋雪桥和王运认定无误,就是他们。
听说费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她大概活了八十多年也看不懂宋雪桥这样的人,她愣了很久才说,“自作孽,活不长。”
这些消息原本就迎风见长,霍家知道,宋家也就知道了。
下午还有件事,宋雪桥把路路留到了宋元丰那里,孩子父母都关了起来,霍环宇又是在老爷子那里,林润之虽然是个继母,也得管起来家啊。她就打了电话给宋元丰的妻子,说是要过去接孩子,结果宋元丰的妻子来了句,“路路在这儿挺好的,多待两天吧,到时候我给您送回去。”
说完人家就挂了电话,林润之就越想越不对,只是霍环宇还操心着儿子的事情,又不在家,再说又是推测,人家也没说难听的,所以她没吭声。而现在瞧见了霍麒,当妈的对儿子自然什么都能说,便道,“我感觉,宋家是不想把路路送回来了,这孩子往回要难了。”
霍麒点点头。宋雪桥临自首还把孩子送到了宋家,八成她自己也没想着让霍家留着这孩子。他听了半天终于说了句话,“你催着就是,他们给不给是他们的态度,你不要是你的问题。”
林润之自然知道这事儿,她叫了霍麒来也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另一件事。
她一边说着我知道,一边跟着霍麒上楼回房间。等着霍麒脱了外套在洗手的时候,就听他妈说,“雪桥这次是判定了,费老太太现在还在刑警队坐着呢,她一个孤老婆子,什么都不怕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能秉公处理,她就连命都不要了。费家看起来没人了,可终究还有这么多年的香火情呢。再说这事儿都已经闹开了,无论是咱们家还是宋家,不可能逆势而为。
青林也好不了。按理说宋雪桥自首后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他就能出来了。你叔叔也派人去等着,可至今都没出来。你叔叔现在因为宋雪桥自首,总觉得青林是无辜的,可我不觉得。我虽然不懂这些,可也有一点知道,没罪自然会放了,可放不了八成就还是有事。再说,林家打擂台这么久,林峦的事儿不是还没有个道道吗?”
大概是由于霍麒没有打断,所以林润之今天的话格外的多,比往日里一年的话都多,“他们出事的时候我也去了,林峦死的对不对劲我不知道,可青林不太对劲。只要一说起出事的过程,他就说累头疼模糊过去,根本不愿意提起。当时都说是因为经历了这么惨痛的事儿他不愿意回想,我开始也信了,可现在回想,费远就不这样啊。”
“哎!”她叹口气,“都是作孽。”然后终于说到了重点,“青林和雪桥都不成,你叔叔最近也不好,这次打击挺大的,这才几天啊,他头发都完全白了,我瞧着身体也够呛。而且以后还要照养路路,八成精力就不足够了。”
霍麒心里的弦就拉紧了,他觉得他妈今天的目的八成是要住口了。
果不其然,只听林润之说,“我叫你回来,是出了事你做养子的,即便帮不上忙,不露面也不好看。还有一件事是,趁机回来吧。”
霍麒就知道,肯定有原因。
只听他妈说,“你叔叔身体不好,公司却不能放下,八成会想让你来帮忙。我知道你不愿意,觉得不想靠霍家,自己奋斗的也不错,干嘛要落这个名声。可霍麒,这真是好机会,霍家这次受打击不小,青云的案子马上可能就判了,受贿数额巨大,是要坐监狱的,青林和雪桥的要折腾一年半载才能尘埃落定,可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这是霍家最虚弱的时候,你回来是雪中送炭,霍家不会看轻你,还要感激你。”
她总是这样振振有理,“你不用担心霍家撑不下去,有老爷子在,霍家就还是过去的霍家。更何况,大伯和二伯都好好的,底子都在呢。至于小辈,青云原本就不在序列中,只是没了青林而已。难不成青杭就不好吗?青海也可以用,再加上你,跟过去没区别,地球永远都不会因为缺一个人而不转的。”
“这是好机会!”她无比认真的跟自己的儿子说。
霍麒看着他妈,有点觉得自己的感觉始终是对的,他妈恐怕并不爱霍环宇吧,否则也不会霍家一不同意,她就立刻收手拿了好处去别的城市嫁人。他妈也不爱他爸爸吧,否则不会孩子都五岁了,出轨离婚带走独子再嫁。他不管说他妈爱不爱他,但是可以肯定,他妈是个彻底的投机主义。
她是个投机人生的商人,永远在判断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就譬如现在,在她的人生中第三次抉择来了,她做了满分的答卷——在她老公为了儿子愁白了头发的时候,她清楚冷静的判断了形式,做出了指令。
这样不是不对,抛却人情味的确会过的更好,可没有了人情味的人生,那还是人生吗?
他擦干净了手,慢慢从洗手间走出来,林润之还在等他回答。
霍麒顿了顿,突然觉得与其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说,不如就现在好了,恰好今天没人,恰好又提到了这个话题。他坦言道,“妈,我是不会跟霍家有任何关系的,这个在我上大学选择计算机专业的时候,叔叔就已经找我谈过了。我不学商科,不为霍家帮忙,霍家也不会给我提供任何帮助,我们只是表面上的养父子关系。”
这个谈话就跟要送他去寄宿学校那次一样,都是单独谈话,林润之应该是不知道的,她脸上有了惊讶,但随后就解释说,“对,你叔叔是希望你学商科来帮他,你不听话他可能有些生气,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样的。”霍麒说,“妈,你别着急解释,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想和霍家扯上关系?”
林润之带着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了解说,“你太敏感了,我知道青林他们对你可能不算接受,但是霍麒,霍家给你不同平台你总要承认的。事情都是这样的,有好处就有坏处,不可能什么事都完全顺心,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儿。”
“可这样的顺心我并不想要,妈妈,”霍麒说,“如果五岁那年你可以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留在我爸身边。”
“你……”林润之一听郭如柏就怒了。
霍麒看着她说,“妈,你必须得承认,这里虽然条件好,可并不温暖。你带我来是爱我,也同样是爱自己。你试图互利,可问题是这对我却是煎熬。我的小时候是怎样度过的,妈妈,你不应该完全不知道?他们不接受我是他们的自由,而我为了接近他们有多痛苦是我的感受。妈,你不心疼吗?”
林润之就说,“你不接近不是更孤独吗?这对你好。”
“不好。因为会自卑,会自贱,如果不是一件事彻底的打醒了我,还会变成他们眼中可笑的小丑,永远都在仰望他们,依附他们,讨好他们,找不到自我,说不定长大了连霍青云都不如,因为他还有个爸爸。”
霍麒的说法显然太严重了,林润之张口结舌,只能辩解,“你现在不是很好吗?”
霍麒终于可以提到这件事,他说,“那是因为中途出了意外,霍青林说我勾引他,我的继父二话没说将我送去了寄宿学校,妈,这事儿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