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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完成。
大喊大叫了一波之后，阿巴顿叭地闭上了嘴巴。这是安娜金委托他做的事，他当然知道安娜金背后是乐土，那又怎么样？
他没心思推测孰善孰恶，而是继承了广大玩家们朴素的价值观——天上那个大怪物怎么看都太丑了，绝对不是好东西，打它准没错。
他只是需要引出这么个话题。
归乡圣徒会的首领要是不熟悉游戏的人，不可能接纳这样离谱的提议。问题是，归乡圣徒会恰恰是由专业玩家与业馀高手们组成。
他们仍然坚信这里是游戏，他们最清楚“游戏”是怎么回事。
从最基本的花样解决任务、越级挑战、收集奇葩结局，到骚操作卡BUG、剧情杀里强杀敌人、无伤通关。对于水平一流的玩家们来说，“循规蹈矩”是最无趣的玩法。
这里可没有过场动画。
疑似“魔王本体”的庞大怪物露面了，你们忍得住不试一试吗？比起源源不断、不知道何时是个头的主线连锁任务，越级攻击最终BOSS岂不是更有趣？
挑战近在咫尺，不好奇吗？
不来试试吗？
夜空之上，那个缠有无数肉肢的身影静静等待。
“留出探索队继续寻找NPC，作战队伍跟我来。”
热灰很快做出了判断，他吞了口唾沫，嗓子有点哑，“攻略分析组先上，别进攻，探下它的模式，尽量在十五分钟内测出基本数据。”
阿巴顿知道攻略分析组，他们其实等级不高，但有各种各样奇怪的独有技能。为了保证核心战斗力不掉级，每次遇到未知BOSS，都是攻略分析组先出手——测量BOSS的基本数值，战斗机制，诸如此类。
“这次只是尝试，大家不要有压力。”热灰紧接着补了两句，安抚骚动的玩家们。
怪物太过遥远，第一轮攻击朝那悬停的身影飞去。
诺尔动动手指，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第一波攻击。现在恩彼利克正被困在【悲悯倒计时】里，盗星索的本体没有意识指挥，本能地进入了全面防御状态。
机不可失。
但现在不是攻击的时候。
盗星索不是白白主宰塔赫二百馀年，何况它手里还有大半系统权限。诺尔大致估算过，在对方的全面防御下，就算他和忒斯特一起上，都没法在半小时内干脆俐落地干掉盗星索的本体。
所以，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面对袭击而来的玩家们，诺尔煞有介事地施放魔法，制造出了……一根假血条。
他堂而皇之地把它顶在脑袋上，一边躲避对方的攻击，一边暗自修改数值，让自己看起来在合理掉血。
魔法夹杂着箭矢，五颜六色的攻击如同扑面而来的烟花。
青火燃遍周身，诺尔的心情好得诡异。
他认得出对面玩家所有职业，他还记得所有技能的效果和攻击轨道，他算得出每个人的冷却时间和攻击数值，他可以——这世上只有他可以——面对老练的玩家们，装成一个真正的强悍BOSS。
他还没有主宰系统，却第一次有了主宰这世界的感受。枪林弹雨缤纷而至，在那双青色的眼瞳中化作闪烁的星星点点。
有那么一刻，诺尔忘记了盗星索，忘记了那些笨重的仇恨与过往。
来吧，一起玩吧。
玩累了就回家。
青火一圈圈环绕在他的身边，变成大大小小的法阵。神圣之地的土地翻涌，洁白的地砖被翻开。天上、地上、水中。无数骸骨现出身形，眼眶燃起青火。暗沉的黑夜里，那些火焰像极了坠入世间的寒星。
热灰拔出长剑，火光烧毁了身边一片死灵生物。
第一阶段用的是怪海战术？看那个人形化身的掉血速度，那家伙的强度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
他擡起头，直视着魔王美丽的化身。
“战斗组，跟上！”热灰高声指挥道，“先集中攻击人形部分！”
战斗组统统装备飞行道具与骑兽，冲向诺尔。
攻击由星星点点的试探变成了狂暴的海啸，诺尔没有尽数躲避，还刻意承受了几次攻击，好让自己看起来受了伤——他长发凌乱，翅膜边缘多了不少裂口。那身华美的暗色长袍残破不堪，露出小半个肩膀。
诺尔做出的假血条哗啦啦下降，眼看进入10%的范畴。
是时候了，诺尔笑起来。面对近在咫尺的诸多玩家，他并未隐藏这个笑容。下一秒，他的身体与身后的“脐带”被青火覆盖，伪装出的假血条快速涨满。
……我知道你们会怎么想。
“一二组继续吸引仇恨，三组去断掉连接！”
不出诺尔所料，热灰登时转换了战术，“它在通过本体补充体力值——！”
……我知道你们会怎么做。
“报告，脐带无法砍断！”圣徒会的战斗三组回应道，“它们砍了又长，攻击全部无效！”
因为那些脐带约等于他的假血条，诺尔心想。它们只是最基本的假货，不包含任何力量。既然是再普通不过的事物，修补和伪造也会很轻松。
……我知道你们会如何选择。
诺尔能听到玩家队伍的窃窃私语。
“可能还没到打这家伙的时候，系统用机制锁了血。”
“这游戏自由度没那么低吧，隐士院不是说过嘛，理论上干啥都可以……”
“真想锁血，不至于掉到10%再回复。这里头肯定有点东西。”
……
地面上，热灰低头沉思。末了，他猛吸一口气，亲身骑上一只赤红翼龙。
刚交手的时候，他就让攻略分析组进行了特殊鉴定。那个青年男人的名头毫无疑问是“魔王[?]”，那个[？]大概是在暗示它只是化身，并非本体。
“二三组接仇恨，一组跟我走，探探大的！”
热灰给出了新的指令。
……探索、冒险、想像。这正是游戏的魅力所在，不是吗？
诺尔佯装惊慌，转向热灰的方向，并小心地打歪了所有攻击。热灰带着圣徒会最强精锐冲向盗星索本体，然而他们刚飞到一半，胯下的骑兽们就死命挣扎起来。
“过不去！怪物的威压太强！”
“刚才那个东西要阻止咱们，思路没问题，得试试！”
“那玩意儿太大了，人不够啊老大！”
诺尔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高举双手，一个礼花般的青蓝火雨在天空炸开。紧接着，某个方向传来强悍无比的气息。
同一时间，热灰紧急控制住瑟瑟发抖的翼龙，快速翻看通讯水晶。再开口时，他的话语里多了些亢奋。
“继续！”他果断下令，“援军来了！”
数百个巨大的身影扎破黑夜，飞向比苏斯。人们还没看清来者的轮廓，就感受到了那堪称恐怖的气息——
月色之下，巨龙展翅飞翔。
每条巨龙的脊背上，隐隐约约站着人的身影。主线任务更新后，消失已久的亚马逊加入了战局。
以苏拜耳博特为首，巨龙们怒视空中的怪物，发出充满战意的咆哮。地面石板在龙魔法的操控下开裂、上升。巨龙们朝天空飞跃，留下一个个坚固而庞大的魔法浮岛。
那正是玩家们登上天空的阶梯。
苏拜耳博特的授意下，高傲的巨龙们攻击直指盗星索本体，玩家主力的炮火随之转移。新来的亚马逊玩家们看都没看诺尔一眼，攻击暴雨般砸向四颗“月亮”。
诺尔一边假装无能狂怒，一边倾尽全力全力调用系统权限。他不需要盗星索多么详尽的面板，不需要系统窥探它的技能。他只需要做到一件事——
巨龙阵势夸张的攻击之下，伴随着可疑的闪烁。暗红的血条在四颗眼球下方浮现，赫然只剩三分之二。
盗星索本体全力防御，哪怕是这样集中的攻击，它的血条下降速度如同刮痧。但是没关系，这就够了，足够了。
它亮出了血条。
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被玩家们铭记。盗星索再想要轻易回溯时间，没有那样容易。
死灵的尸骨在半空炸开，天空下起了苍白的死骸之雨。巨龙们在猩红的月色下飞舞，不死的圣徒们冲向开裂天空的怪物。
这绚烂夜晚的正中心，正是盗星索本体的可怖血条。它就像一条夸张的血线，将这广袤的天空一劈两半。
而血条下方，诺尔全身包裹在青火之中。无数亮青色的星星点点之中，诺尔的存在无比夺目——火焰以他为中心，朝四面席卷而去，仿佛要点燃整个天空。
火焰中心的诺尔压着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
嗯，这火焰主要就三点用途。防御、指路、以及夸张的视觉效果——它们照亮了通向天空的诸多浮岛，玩家们反而走得更轻松了。
“多萝西！”
热灰找到了正在狂戳眼球的亚马逊首领，“小李那边算过了，输出不够，天亮的时候我们只能打掉一半多。”
“我们计算的也差不多。”多萝西耸耸肩，“问题是这东西能打，你真想现在找人？”
“我只是在想其他路子——”
头盔之下，热灰的皮肤滚烫。乐土的BOSS们还在城外走流程，魔王的本体还在待机状态，只放出来一个力量有限的化身。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必须冲着本体疯狂输出一波，就算打不死，也得让这怪物脱层皮。
下一步要怎么办？怎么才能让输出最大化？
热灰一面疯狂输出技能，一面急火火地思考。
热灰下方，被集中围攻的“魔王化身”正在表演血量过山车。躲避技能的间隙，那化身偷偷低下头，瞧向地面。
半个小时的时间快到了，诺尔数着秒，继续等待。
地面之上。
尤金仰望着这热闹而壮丽的战场，他盯住诺尔的脖颈，逐渐收紧手中的剑。金他是不是该前往支援？不，不行……神的意志是找人，他不能违逆神的想法。
暗自祈祷了几句，尤金披风一卷，继续搜索比苏斯城庞大的教堂区域。突然，他慢下了脚步——几步之遥，他感受到了一股奇特的气息。
一个异教徒跪在阴暗的角落。他身着黑衣，肩膀与头顶饰有烛泪堆叠的蜡烛，正念叨着奇异的祷词。
魔王的眷属？不，不对。他们身上的魔法波动非常奇怪，与魔王的力量明显不同，有种强烈的异质感，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尤金细细感受了一番，发现城内出现了几百道类似的气息。它们有远有近，分布在不同街区……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什么人？”尤金将剑搭上异教徒的肩膀。
奇怪的是，他的“支配者”没有任何反应，对方似乎不是神的敌人。
“我们为光明的命运祈祷，为明亮的眼睛祈祷。”
那人用缥缈的声音回应道，“命运之神为战士们遮蔽污秽，使得他们能直视敌人……”
面对调查骑士团团长，这个异教徒没有任何敌意。他身上不仅没有敌意，还有散发出一股格格不入的饭菜香气。虽然此人满脸超脱，尤金还是在这家伙的衣领上发现了几滴汤渍。
放在平时，尤金必定会抓捕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异教徒，好好审问一番。现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找神真正的敌人。
不能盲信教条，你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尤金。
尤金果断收起长剑，他越过重新开始祈祷的异教徒，朝教堂大殿的方向奔去。没走出多远，他就正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副团长。
“找到人了？”尤金的手按在剑柄上。
“团长！”他的副团长气喘吁吁道，“疯、疯修士出现了，他驱赶了所有人，封闭了主殿！”
尤金呼吸一窒。
主殿？佩因特正是在主殿发动了【悲悯倒计时】，时限眼看就要到了。疯修士不可能错过这种情报，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带着大家继续去找人。”尤金拍了把副团长，“我去主殿看看！”
“神让我们寻找……”副团长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有我的判断！”尤金头也不回地冲向主殿。
突然，一道火光在他的眼前炸开。尤金一个急刹车，难以置信地看向大教堂。
这世上最大的常青教堂，这世上最为华美的祈祷主殿，此刻正在被白金色的烈火所吞噬。那金焰如同一把利剑，直指天空。
空中青火，地上金焰。黑夜被它们活活撕碎，比苏斯城周遭亮如白昼。
尤金在喉咙里尝到了血的味道，意识过来前，他的躯体自行怒吼出声——
“疯修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