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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八月,从妈妈打来的电话中得知老房子要拆的消息,秦昭昭特意向上司请假回家:“家里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回去一趟。”
家里买新房以及新房搞装修,她都不曾回去过,一切皆由父母操持,她只是汇了三万块钱回家。长机厂集资修建的新楼房去年年底竣工了,她回家过年时也只上楼去看了一次而已。
她家买的房子是小户型,总面积不到九十平方米,使用面积才七十多一点,三室两厅的格局因此格外玲珑小巧。但是对于在厂家属平房住了几十年的秦氏夫妇来说,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新房每平方米的价格比预期中要高,原本长机厂的职工们估算着只要四五百块一平方米,谁知工程完成后把所有费用一均算,每平方米的成本造价达到七百块钱。这费用中明显有猫腻,但又能怎么办呢?人们骂骂咧咧一番后,还是得交钱拿钥匙。
整套房的房价再加上水电安装等项目费用,秦家买这套新房子花了将近七万块。他们还是买的顶层六楼,单价最便宜的房子。
买房的钱超支了,装修方面的钱就有点紧张。秦昭昭交代父母不用搞太好的装修,简单一点朴素一点就行了。秦爸爸说:“再简单也要几万块,光是买水泥沙子电线水管瓷砖地板砖起码一万多。另外厨房打套整体橱柜得好几千,三个卧室里打三组衣柜也得好几千,买家具至少要七八千,买家电还要七八千,这么一算就已经要三四万了。”
秦妈妈补充:“还要买灯具,买窗帘,买床上用品,买锅碗瓢盆,买小摆设什么的。活了大半辈子才总算买了一套新房,我要全部买新东西。老屋子的旧东西就留在老屋子里,反正咱们还会继续在老屋住着。”
对于新楼房,秦氏夫妇那时都没有要搬上去住的念头。平房住惯了,邻居们彼此有来有往有说有笑的,住在独门独户的楼房里就觉得太单调冷清。所以他们决定房子装修好后,顶多夜里上去睡觉。白天还是在老屋子里料理一日三餐。
新房子的装修,秦昭昭远在深圳插不上手,只能听妈妈或爸爸打电话来告诉她具体进展。
“今天灯具城把订好的灯送来了,你爸也帮着师傅装灯。餐厅那盏灯他嫌师傅装得有点歪,等人家走了他又自己爬上去重新安装了他遍。”
“今天和你妈去看家具,足足在家具城里走了一上午,她才选中了一套沙发和一套餐具。昭昭,爸给你看中了一组家具,一张床,一张带书柜的电脑台,还有一个衣柜,全部蓝白二色,摆在你房间一定好看。”
“昭昭,妈今天上街把窗帘订好了。客厅和房间全部买成同一种颜色的条纹窗帘,很洋气的。原本要二十块钱一米的,我跟老板讲了好久的价,最后讲到十八块钱一米……”
父母像一对老燕子,不辞辛苦地“衔草筑巢”,用有限的金钱极力打造一个漂亮的新家。电话里,他们口中的新家越来越具骨肉感。但秦昭昭对那套新房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年回去时看到的四壁空空的毛胚房。一提到家,她首先想起的还是老房子。老老的,旧旧的,被厚重光阴压得残旧不堪的老房子。
现在老房子要拆,她几乎想也不想就做出了请假回家的决定。她要回去,回去最后看一眼她生于斯长于斯几十年的老房子。如果这次不回去,以后她就永远没有机会再见它了。
秦昭昭回到长机时,老房子那儿已经是一派兵荒马乱的场景。限期搬迁已经只剩最后几天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搬家。有很多收破烂的小贩闻讯而来,就地收购,生意热火得很。
整整三天,秦昭昭都在帮父母收拾东西。哪些该留,哪些该弃,原本是很容易判断的:有用的就留下,没用的就扔了或卖废品。但有些物件,虽然已是经年不用的旧玩意儿,早已没有任何用处,却让人舍不得扔。
比如秦昭昭从杂物间里翻出一个她小时候玩过的不倒翁娃娃,那个红白条纹的不倒翁娃娃已经很脏很旧了。记得这是她童年时的第一个玩具,当时特别喜欢,睡觉也要抱在怀里。后来她渐渐长大不再稀罕它了,更热衷于跟着大姐姐们做游戏,都不知道随手扔哪儿了。没想到二十几年后,会意外地把它从杂物间里翻出来。不倒翁娃娃的塑胶外壳上满是刮痕,但娃娃天真的笑脸一如当年。几乎不用想,小时候抱着娃娃睡觉的画面就自动浮现在脑海中,如同有时光记录机在自动倒带播放。那时她还很小,刚学会走路不久,娃娃很新,才从商店里买回来。现在她长大了,娃娃变旧了,周身披满厚厚的灰尘,一层时间的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