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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船通过里斯海峡,残碎的舢板和船桨散落在经过的水道两旁,可以窥见日前发生的激烈战斗。
希瑞克没能封锁树港,而月海方面舰队收到消息,决定立即发动攻击,就在树港处理干净来犯敌人之后,两方舰队立刻对停留在伊尔弗拉恩的卡朗特港海军军团发动了攻击,还没来得及撤走的卡朗特舰队在这种夹击之下支撑了几个小时就全军覆没,月海舰队顺势南下,将连番混乱后守备孱弱的卡朗特港收入囊中。
这一切都被随队观战的潘尼看得清楚,现在,他坐着自己开来的商船,跟着月海舰队不紧不慢地冲着穆尔玛斯特行去,作为在战争中立了大功的功臣,他将受到这场战役的策划者,穆尔玛斯特总督赛利法尔·欧姆道尔芬的亲自接见。
对此潘尼当然是表示“深感荣幸”,并万分期待,见一见这个能够娶走一位红袍法师的强人,这个计划最重要的目标也就实现了,他商船上雇佣的船员们也松了一口大气,虽然敢在内海当水手的人大多是亡命之徒,但是这一番跟随商船的见闻对于一些普通水手而言却也过于惊悚了一些,散塔林希瑞克轮番上阵,龙都出现了,实在不由这些人不心惊胆战,经历了一番折腾,商船到了月海内,这噩梦般的经历也就告一段落了。
航船的卧室里面,菲娜浑身仿似无骨地趴在巫师怀中,脑袋靠着他的肩膀,脸色依旧苍白,却是仍没有从那场怪疾中回复。
方才夜尽天明,日光照进船舱,她的眼睛也是刚刚张开,看到巫师用一种很亲昵的姿势抱着自己,却也没什么反应,最初的忸怩之后,现在已经习惯了,反正她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弹。
当安森菲雅清醒的时候,菲娜与这位长老相通的精神,可以感受到那股足够改动世界的强大力量,也略微通晓了奥法的奥妙,然而随着安森菲雅的沉寂,这种联系变得微弱不可言,她立即感到自己无比地虚弱。
因此尽管已经能够小范围地活动,仍然不愿意动弹哪怕一根手指,只好如同一个玩偶一般由巫师摆布。
连番变故之后,巫师终究还是没有找到机会把她送走,他暗想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把她独自一人放回星幕市难免发生变故,放在自己这里,尽管拖累,却也更放心些,何况他看着怀抱里的少女,白白净净的脸上不见了以往的任性,看上去更加可爱。
菲娜和他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在他心里也没把她当成外人,这段旅程更是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地巫师也感到有必要结束这种尴尬的关系了。
“唉,你现在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巫师叹了口气。
“不准当我是小孩子。”她嘟起小嘴,不满地哼了一声。
“那要我当你是什么呢?”巫师眯了眯眼睛,菲娜立刻闭上了嘴,表情一暗。
“告诉我,究竟想让我把你当成什么?”潘尼俯下脑袋,在她耳边轻声吹气。
菲娜表情更为闷闷不乐,转过头去,这实在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在她心里,虽然对巫师喜欢得很,但是想要让她开口妥协去做巫师的情人,却还是不能心甘情愿。
这个混蛋哪来的那么大的魅力,让她堂堂菲娜小姐屈身去做他的情人?费伦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她脸上露出不服气的表情,然而很快地软化了……
因为她悲哀地发现,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看到比巫师更加令她感到动心的货色,而周围的亲人们,比如爸爸妈妈,看他们的态度,如果自己愿意跟随这个巫师,他们是绝不会反对的,而安森菲雅的长老暗示更是直接:“菲娜,你要知道,我只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散的幽魂,不能保护你一辈子的……”
别的不说,守墓者就是一个很封闭的群体。
她脸色阵红阵白,却不知道是在心里找借口说服着自己,这种钻牛角尖的做法很快让她心思变得一团乱麻,看着巫师的注视,脸蛋一红,很快哼了一声:“我饿了。”
她张开了小嘴,虽然万分不想让巫师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一样照顾,但还是做出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潘尼笑了笑,出门为菲娜寻找食物去了。
“妈妈,爸爸对你不忠。”望着巫师走过舱室的身影,坐在丽姬塔身旁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籍阅读的亚梵停止了工作,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母亲。
“不忠?噢……我的亚梵……”听了亚梵的话,丽姬塔眉心跳了跳:“你现在明白‘爸爸’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
“我问过船上的叔叔们。”亚梵挺起了胸口:“你应该夺回爸爸的心。”
“为什么?”丽姬塔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个说法,兴之所至,顺便做一次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交易,亚梵只是一个意外的副产品,事实上,她对与巫师潘尼之间的感情看得十分淡薄,眼下的维持,只不过这种关系有可能成为她的进身之阶。
因此亚梵的话并没能引起她的共鸣。
“为了你和爸爸之间的爱呀!”亚梵没想到丽姬塔居然这样反问,按照水手叔叔们的说法,如果夫妻双方一人对另一个人不忠实,采取行动是必然的,无论是挽留还是背弃。
而他对这位“爸爸”的感官良好,当然不希望后面一种情况发生,所以半懂不懂的他决定劝服自己的母亲。
“这真是太可笑了,亚梵,我教育过你,在决定参与一件事之前,请先确定自己对这件事有足够的了解。”丽姬塔表情严肃起来:“你连什么叫做爱都不明白。”
“……妈妈应该是爱我的吧。”亚梵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抬头询问:“您会为了我而不顾一切吗?”
丽姬塔愣了一下,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这是个危险的想法,亚梵,对于我们这样的生物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利益,利益包括很多东西,爱只是其中之一,你要记住这一点……如果我一旦面临一种选择,在你以及比你在我心目中更有分量的利益中选择其一的时候,我会绝不犹豫地抛弃你,所以请你明白,那些愚蠢的人没有足够的智慧和理性,他们说的东西,还是不要相信为好。”
亚梵表情顿时变得分外震惊,小小的心里充满了不信:“妈妈,但我是可以为你……”
丽姬塔伸出手指,按上了他的额头,加重了语气:“放弃这种危险的想法,面对任何困境时,你必须首先考虑到你自己,如果你做到了这一点,我会感到非常欣慰。”
“但是……”亚梵瞠目结舌,他想说,为什么每一个他询问过的水手叔叔,都说爱是一种让人可以不顾一切的情绪呢?而只有自己的妈妈反对这种论调,难道那么多人说的都是错误的?
亚梵天生十分聪明,在这个普通幼儿连正常思维都没有的时候,在丽姬塔的言传身教下,他已经学会了相当理智地思考,在他看来,如果一个论调得到了多数人的肯定,只有少数人否认,必然是有道理的,这一方面,他并不盲信自己的母亲。
“这个世界上愚蠢的人总是占据绝大多数,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聪明人的手中。”丽姬塔冷笑着,脸上尽是傲慢:“不要被蠢蛋迷惑,他们的观念来自感性的冲动,以及为了平衡聪明人和蠢人,使之能够共融生存的社会风气或者说是‘秩序’;而这种东西,却是供聪明人利用,操纵更多人为自己攫取利益的,我的儿子。”
亚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沉默了片刻,再次抬头发问:“妈妈,爸爸是‘聪明人’吗?”
他仍旧有些不信丽姬塔的观点。
女红袍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脑袋:“算是吧。”
……
“……怎么说呢?爱也是利益的一种,是为了满足人类心中的情感需求以及社会责任感,有的人看得轻一些,有的人看得重一些,面对那种情况的时候,不同人会有不同的选择,我们应该给予理解。”
过了一小段时候,趁着巫师在甲板上巡视的时候,亚梵凑到了他的身旁,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当然,做出这种选择并不简单,要权衡尽量多的东西,理智的人,会采取行动,使这种选择的结果符合自己的价值观,并且尽量让更多人理解认同这种做法——这也是利益的一种,而不那么理智的人,则不会考虑太多,凭着冲动和直觉还有情绪等因素行事,这些东西,你现在很难理解……”
巫师挑了挑眉毛,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已经感觉到亚梵智力超凡,绝对算得上罕见的天才儿童,但恐怕也很难搞清楚这些东西。
不过亚梵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从潘尼这里,他得到了另一个解释,很轻易地解决了那些水手和丽姬塔之间的论点分歧,亚梵顿时对潘尼感到十分佩服,暗想爸爸果然是聪明人,难怪会是自己的爸爸。
同时他放下了心,知道了这一番道理,亚梵明白妈妈果然是爱着他的。
不过想起他考虑这个问题的契机,他又问了另一个问题:“爸爸,你爱妈妈吗?”
潘尼愣了一下,把这个走路姿势还不十分顺畅的小家伙抬起来,笑着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我爱你。”
……
到了穆尔玛斯特港口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虽然还处在战时状态,不过港口依旧人流兴旺,车水马龙,不愧是散提尔堡后的月海第一大港口。
从海港处可以看到这座建造在山坡上的月海最大城市的一个远景——这座巨大的城市建立在一座山坡上,盘旋而上的高大城墙将整座城市分成了高低不同的几个区域,而正上方的黑色城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海港的大道通入穆尔玛斯特的西门,给巫师一种错觉,仿佛顺着这座大道行走,就能直接到达城市的最高处。
巫师仰望着那座城堡,一直到船靠岸,下了踏板,便有一个身着华丽的黑色礼服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不苟言笑,虽然不甚英俊潇洒,但无论是胡须还是头发都打理得干净利落,整个人透出一股极具压迫力的气质,这股风度非同一般,在他身后那一大群随从的簇拥下更为咄咄逼人,看上去风范十足。
所有上岸的月海海军军官都站立在他的身后,而潘尼也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他踏步走了过来,踩在石铺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分外响亮——那沉重的皮靴多半有着金属制的底子,巫师会意地向他鞠了个躬,他微微一笑,自然而然露出领袖般的气质,声音浑厚而明亮:“这位就是杀死福德·提卡尔的丹·弗林先生,无论是散提尔堡还是穆尔玛斯特,都会记住你在这次战争中提供的帮助。”
他按着巫师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力量不大,却不容拒绝,众所周知这位穆尔玛斯特的统治者是一个在近距离上具有极高威胁的传奇武士,因此潘尼也就分外谨慎,虚如委蛇却又不露任何破绽地说:“不敢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投机商而已。”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毕竟这样一笔生意如果做成了的话,足够积累几辈子子孙都无法用尽的财富。”塞法利尔·欧姆道尔芬笑了笑:“当然,交易失败的结果也会让自己负上相当严重的债务,这种债务甚至会危及生命。”
他呵呵地笑了两声,斜睨着潘尼的表情,而这个小小的投机商却是非常自然:“我是个幸运的人,总督大人,我所要的也不多。”
“不多?”塞法利尔摇了摇头:“但我们很慷慨,亲爱的朋友,你想要的我们都会给你,甚至更多,如果那真是你想要的东西的话。”
说着他走开了,带着几个高层军官进了城,巫师耸了耸肩,短短的一次交谈,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家伙并不好对付。
“提卡尔大人,请这边来。”老熟人女巫兰德梅尔似乎依旧负责着接待这位丹·弗林先生,带着巫师一行进了城市,走进一个很清静的城区:“请原谅欧姆道尔芬大人的失礼,只是因为他太忙了,战争还没有结束,他的事情还有很多。”
“战争没有结束?”
“是的,希瑞克的信徒们并没有停止他们的阴谋。”兰德梅尔笑了笑,看了潘尼一眼:“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福德·提卡尔的死让他们感到非常震惊,因此他们派出了一个很令人头疼的人物。”
“令人头疼的人物?”巫师眉头一皱,既然是提卡尔的死震惊了这群希瑞克的信徒,那么麻烦多半要找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首席阴影导师萨克卢斯·迪马特尔。”兰德梅尔低声说道:“希瑞克暗影教团的领袖人物,据说已经潜入了月海某处。”
巫师心头打了个突,希瑞克的信徒在费伦行径一向隐秘,外界少有知晓,这个名字不太熟悉,但天法师福德·提卡尔已经非常难对付,这个新冒出来的家伙也绝不会是省油的灯。
“所以在穆尔玛斯特城的日子里,请您千万小心。”兰德梅尔在一座别墅前停了下来:“您的人请在别处安置,这座住宅是总督大人为您和您的家人安排的住处,请您不必客气。”
“有劳了。”巫师微微笑着,告别了女巫,随着对方的远走,他的笑容也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