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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十六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问道:“为什么讨论这么严肃甚至可怕的事情,你们还能如此平静?”
陈长生说道:“当初在国教学院我对你说过,我从小就有病,活不过二十岁。”
唐三十六当然不会忘记那件事情。
当时国教学院愁云惨雾一片。
陈长生所说的每一句话,在他们听来都是遗言。
折袖说道:“我这病也是从小就有的。”
是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长生与折袖的人生有着极其相似的悲惨。
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后便知道无法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所谓向死而生,再没有比这更精确的形容。
在过往某段岁月里,他们想必曾经低落过,失望乃至绝望过,日日夜夜凝视着死亡的阴影,直至最后麻木,于是平静。
到今天为止,他们依然还很年轻,但要说到对死亡的态度要比世间绝大多数老年人还要更加淡然。
这很令人赞叹,更令人感慨,有些悲哀。
户三十二叹了口气。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小涟转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崖畔一片安静,气氛有些低落。
唐三十六的感觉更是有些怪异,莫名觉得有些抱歉,讷讷说道:“我是不是也应该从小就有病?”
折袖面无表情说道:“你本来就有病。”
唐三十六瞪圆眼睛问道:“什么病?”
陈长生说道:“富贵病?”
唐三十六见他们还有心情打趣自己,知道情形不像自己想的那般紧张糟糕,略放松了些,拍了拍折袖的肩膀说道:“那就走吧,不管前面是龙潭虎穴还是万剑大阵,今天都要陪你走一遭,满足一下你的遗愿。”
这说的自然是对面那座被云雾笼罩的山峰。
折袖说道:“我不见得一定会死,所以不能说是遗愿。”
陈长生说道:“不错,我已经活到二十岁了。”
唐三十六问道:“那为什么我们要去离山?”
陈长生说道:“因为离山就在那里啊。”
(间客里面说过一句话——为什么要战斗?因为敌人就在那里啊!从登山界的名言来的,很酸,但我觉得特别可爱,明知道用在这里特别贱,特别欠抽,但还是忍不住用了,大家把眼睛闭着,也忍忍吧。)
为什么要去离山?
因为七间就在离山,折袖想要见她,就是这么简单。
而且离山与圣女峰很近,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可以到。
对陈长生来说,这一次离山之行除了满足折袖的想法,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曾经在道藏里看过某篇剑论,提到过离山剑宗有一种法门应该可以帮助折袖暂时稳定住病情,只是不知道现在的离山有没有人修行过这个法门。
云雾里的铁链若隐若现,随风轻摆,看着极为凶险,但对陈长生一行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困难。
没有用多长时间,他们便越过了深不见底的山涧,来到了对面那座山峰里。
在叶小涟的带领下,他们穿过山崖间陡峭的石道,向着北方诸峰而去。
又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绕过数座青山,众人终于远远看到了离山的主峰。
离山的主峰被云层隔着两截,下面生着茂密的植被,云上的山峰则尽数都是岩石,就像是一根参天的石柱,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线,远远望着就像是一把随时准备刺向天空的巨剑。
看着这座石峰,陈长生等人直觉一道凌厉剑意扑面而来。
他们甚至生出一种感觉,那座山峰折射出来的光线随时可以变成纵横天地之间的剑气。
越靠近离山主峰,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不过始终没有看到有飞剑来询,只在云雾深处偶尔看到有剑光亮起——经由叶小涟的介绍,他们才知道这应该是诸峰弟子正在勤勉练剑。
陈长生的剑道天赋极高,对离山剑法更是研究极深,只从那些剑光的痕迹便能判断出云雾里那些离山剑宗弟子练的是什么剑法,修的是何种剑道,如今的造诣已经到了何等程度,很是赞叹。
折袖与唐三十六看到那些剑光的感受,更多来自直觉,觉得那些剑光好生耀眼,剑意好生凌厉,却又无比光明正大,给人一种堂堂正正的感觉,显得特别青春昂扬,有极鲜活的生命力。
纵使这几年与离山剑宗有诸多故事,唐三十六从来都不喜欢对方,也不得不承认这让他想起了国教学院。
他最喜欢的、他的国教学院。
折袖与陈长生也同样如此,甚至想着当初如果没有进国教学院,来离山修行或者也是个极好的选择。
沿石道斜斜向上,地势渐高,山林渐寒,树叶渐疏,山风渐疾,云雾被驱散很多,渐能看清楚峰间的景物。
只见无数道崖坪上到处都有剑光纵横,有些幽静的洞府前有弟子在盘膝悟剑。
叶小涟向他们介绍道那些洞府往往是离山长老的居所,那片生着红枫的楼阁乃是刑堂,更高处的那片石屋则是剑堂,至于那些崖坪中间的数十座白色小院则是弟子院,而往前去……“这是什么石头?”
唐三十六指着道旁一块仿佛被水洗过千万年,显得无比光滑的方石问道。
那块方石从形状来看并无特殊,但其间隐隐散发着某种剑息,明显不是凡物。
叶小涟说道:“离山祖师当初磨剑三百年方悟剑中至道,据说这便是那块磨剑石。”
唐三十六说道:“如果传闻是真,那可真是块宝物,不知弄到雪老城去拍卖,能换回多少晶石来。”
叶小涟没好气说道:“你需要考虑的不是能换多少钱,而是你能在离山剑宗全力追杀之下还能活几天的问题。”
唐三十六满脸无所谓说道:“只是开个玩笑,何必如此认真。”
说完这话他便准备向前走去,又被叶小涟喊住。
“现在这块石头被称为解剑石,任何进行离山主峰的修道者,需要在此除剑以示尊敬。”
叶小涟说道:“你这么走过去,稍后出事可不要怪我没有事先说。”
“真是好生嚣张。”
唐三十六对离山剑宗本就没有什么好感,而且他惯常才是最嚣张的那个人,说道:“我就不解,又能如何?”
叶小涟知道他的脾气,没有继续刺激他,说道:“不解剑亦可,但需要等峰上的离山弟子来接。”
唐三十六觉得好生麻烦,也不信真会如何,竟就这样直接走了过去。
看到这幕画面,陈长生摇了摇头。
便在唐三十六走过解剑石的时候,一道并不凌厉却无比醇和的剑息忽然从石头里生了出来。
汶水剑的鞘上淌过一道仿佛水纹般的光痕,然后嗡嗡作响,似乎是某种回应,又似是某种解释。
嗖嗖嗖嗖,破空声在峰间密集响起,只见云雾里生出数十道白线。
数十道剑来到场间,静静悬停在空中,锋利的剑尖对准了陈长生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