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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吉终于把话绕到了正题,正色道:“柳师侄,你可知阴月血界大蜃海?”
柳清欢对这声师侄喊得差点起鸡皮疙瘩,此人不像个修士,倒像个政客。
他抬起头,用眼角注意着明阳子的表情,微微弯了下腰,道:“晚辈才疏学浅,不甚了了,还请前辈明言。”
元吉从善入流的拿出一枚玉简,手指在上面点了两下,便有一道光飞出,在几人面前幻化出一幅地图:“你且看看,这是我们联盟集合各方收集的线索,最后绘制出的阴月血界最全的彊域地图。”
他的手指在那些光点中慢慢移动:“阴月血界幅员辽阔,比我们界面大上近乎一倍。一共有三块主大陆,分别以月字命名,而大蜃海就在其中的一块大陆黯月境内。”
他在右边两块相连的大陆下面那一块点了点,看着柳清欢说:“大蜃海,据阴月血界的传说中所示,此地被一种叫做蜃兽的妖兽占据。”
“传说?”柳清欢立刻疑惑道。
“哈哈。”元吉摸着宽大的下巴,用一种赞许的目光继续说道:“是的,大蜃海在阴月血界非常有名,传说很多,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就是传闻此海中有一条蜃龙。而不管是蜃兽和蜃龙,都喜好吞云吐雾,以至大蜃海中常年迷雾重重。这些迷雾又与一般的雾不同,可以迷人心智,幻化出各种各样的幻像,仙台神宫、华影重重,与我们所见的海市蜃楼很相似,不同的是海市蜃楼只是单纯的幻像,而蜃兽所吐迷雾却能在神智上让人以为是真的。”
柳清欢听得津津有味,元吉却停了下来看着他,好像等着他提问一般。
他瞄了瞄板着脸的明阳子,向元吉笑眯眯地点点头,道:“哦。”
屋内突然涌起一阵尴尬,那元吉真君一噎,脸上挂着的笑随着肥肉一起抖了抖。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凌阳君任千秋这时咳了一声,像是为了掩饰笑意一般。他与明阳子多年一起共事,交情比外人知道的要深得多。不过因为少阳派和文始派处在竞争的两头,他俩的关系便显得不冷不热。
所以元吉请他来当说客,可就打错了主意!
他在心里暗自嘲讽地一笑,一个散修,自以为权柄多大,便妄想压服明阳子,简直不知所谓!
凌阳君隐晦地看了柳清欢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之色。
不过该解围时还是要站出来的,免得场面不好看。他摆摆手道:“元吉道友,你不妨有话直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什么事都好商好量,毕竟大家都是为了界面着想。”
元吉真君顺着坡下来,笑道:“也好。”
他郑重地道:“联盟已经从某些渠道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大蜃海中有一座度朔山,山上生长着一棵先天鬼桃树。此树枝繁叶茂,占地极广。在传说中,鬼桃树是连接阴阳两界的媒介,在其枝东北方向有一道鬼门,里面魑魅魍魉成千上万。”
先天之树,就是神木。阴月血界是小世界中最顶阶的一品界面,有一棵神木也很正常。但此人将此事告之他们……柳清欢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已明白了元吉的大概来意。
元吉继续道:“如今这形势,想来你等也看得很清楚,封界战争不死不休,我云梦泽与阴月血界血海深仇,不斗到最后一兵一卒不罢休。然而,对方是一品界面,修士比我们多,实力比我们强,结局似乎已注定了我们这方的败亡。因此,联盟内在得知这棵先天鬼桃树之后,便制定了计划,准备派人潜入阴月血界,将鬼门打开,放出千万魑魅魍魉为祸敌人。如此一来,对方两面作战,我们的胜算便大了。”
柳清欢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不作任何回应。
这时,就见左枝山啪地一下合起双拳,鞠躬道:“真是多谢前辈让我和师弟打开眼界!只是我等不过无知小儿,这又是神木又是鬼门的,实在是吓人得很,哪是我们这样的金丹修士敢想的。”
话说得客气,却掩不住浓浓的嘲讽之意。
元吉笑得犹如一尊佛,就如没听到一般,继续说道:“左师侄莫要妄自菲薄,你和柳师侄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呢。”
他目光一转,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灭界之难前,我云梦泽修士人人都需担起护界之责。但那度朔山在大蜃海中飘游不定,且被阴月血界的修士刻意隐藏了起来,更是难以寻找。唯有其于血月血日汲取月华时,才会泻出一丝先天木气,这是阵法都遮掩不住的。”
他站起来,诚恳至极的说道:“我今日来只因有个不情之请,听说柳师侄乃千年难得一见的青木圣体,此灵根体质先天便与木气相合。只要再修习一种感应法术,便能轻松感应到鬼桃树泻出的那一丝先天木气……”
柳清欢终是忍不住,冷笑道:“所以联盟便想派我去寻那鬼桃树,然后打开鬼门?我是不是还是感激涕零的谢谢你们看得起我,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付与我!先天鬼桃树既然连通的是鬼域,打开之后我又如何在万鬼之中脱身?!”
元吉沉下脸来:“柳师侄,联盟也是为整个界面的生死存亡着想。你看看千页山,看看如今的啸风大陆出云州,每天阵亡牺牲的修士何其多!再说,到时也不会让你只身前去,而是有一队修士与你同往。”
“的确。”柳清欢讥讽道:“每天死的人那么多,我一个小小金丹修士,自当心存大义舍生忘死才是。只不过,我听许多散修朋友说起您,说您神通犀利、法力无边,并且品德高尚,最是有慈悲之心,让我对您的敬仰之情犹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如若我真要走这一遭大义之旅,我希望能与元吉前辈您一起同行,以表示我对您高山仰止的崇敬!”
元吉在他说话时,脸色已变得阵红阵白,听到最后更是一跃而起,身上的肥肉如肉山一般颤动个不停:“你!”
柳清欢笑道:“我怎么?前辈,我说的可有不对吗?”
元吉抖动着脸上的肉,呼吸粗重的道:“明阳子道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明阳子抬了抬老眼,捊着长须慢悠悠地道:“徒儿,不可对前辈无礼,不过为师理解你想与元吉道友的亲近之情,要是你真要去寻那什么什么树,开那什么什么门,我会以文始派的名义建议联盟,让你的愿望成真的。”
他睁大一只眼,看到元吉脸上红白交加,不由诧异道:“道友,你可是激动能接到这么重要的任务?嗯,我正在细品你说的那句话:我云梦泽修士人人都需担起护界之责,说得实在是太好!”
元吉最终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
凌阳君无奈笑道:“看看!看看!你们师徒三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无赖。”
明阳子此时已经收了所有笑意,苍老的脸上皱纹比以往更深了些,一拂道袍站了起来:“此事还没完。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青木圣体的修士也不是满大街都是,联盟的决定不是你我个人能做得了主的,我徒弟最终……”
凌阳君也站了起来,跟着往外走,肃然道:“你想怎么做?我帮你就是。我四大门派做不了主,难道那元吉做得了主!”
明阳子叹息一声,带着诸般感慨地吐出两个字:“大义……”
“大义个屁!”凌阳君不顾威仪的啐了一口:“不过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明阳子不再多说,转头吩咐跟在身后的柳清欢:“你和你大师兄呆在家,为师去趟修仙联盟。”
虽然挤兑走了元吉,但柳清欢知道自己怕是躲不过这一遭了,他不忍自己须发皆白的师父那般为难,追上去道:“师父,此事不管结果如何,徒弟都可以接受的,师父不用为我太过费心。”
明阳子安抚地拍了拍他,转身和凌阳君走了。
望着两人走远,之前只说过一句话的左枝山一把搂住柳清欢的脖子:“走,陪我喝酒去!”
左枝山不惯那些说什么安慰之言,只用行动默默表示对柳清欢的支持。
然而愁肠酒,越喝越愁。柳清欢苦笑,自己似乎总是逃不过去做一些力所不能及之事。
此后几天,明阳子天天往修仙联盟跑,脸上却无一日晴过。
柳清欢反倒慢慢变得坦然,准备好接受任何结果。
天上的劫云一如往常,整个鹰巢城都在调兵遣将,颜景已从千页山过来,正式接收指挥之责。
千页山那边,则交给了他带出来的另一位修士。雁宕堡坚不可催,又有山河鼎、十方万灵旗等四件宝物镇守,是很难攻下的。
柳清欢趁此去了趟昊元城,收罗以后可能用得到的灵材等物,却发现那里比鹰巢城还要忙乱。
昊元城除了增加了一道高耸入云的城墙,与当年并无多大变化。但因为鹰巢城的建立,此城的地位一落千丈,城中的修士也不像以前那么多,平日里来往的多是无门无派的散修。
因此,那些街道便显出几分萧条来,散修联盟终究强不过修仙联盟,只能仰鼻息而活。
关于深入阴月血界大蜃海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柳清欢不出预料地在前行的名单中,同行的还有另外二十三位金丹修士,以及三名元婴修士。
元吉自然不会真的就在名单里,不然他路上还要时刻小心背后的暗箭。但他也没讨到好,被安排进首批进入阴月血界的修士队伍中,以全他口中的大义。
明阳子递给他一只储物袋,道:“这是我向联盟讨来的,虽然无法阻止你去涉险,但总算给你争取了一点保命手段。”
柳清欢接过,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东西倒是不少,最惹眼的是其中两样法宝,另外还有一件灵宝。
明阳子拿起东西一一为他细说:“这两枚玉简,其中有一枚是阴月血界的完整地图,另外还有联盟收集数年的关于此界的各个势力的信息、各个地方的情报等等,我都给要了出来,全部存到了其中。你需得仔细看完。另外一枚是五气感应追踪法术,修习后能极大的提高对五行灵气的感知。当然,对你最有用的是对木灵气的感知。”
“这两样法宝,都是护身的,回头你自行探索。而这件灵宝为清明静心坠。”
明阳子拿起那散发着微微紫光的泪滴型玉坠道:“大蜃海的蜃兽最厉害的便是制造幻像,此坠虽是灵宝,但却是用神识驱动,所以算是极其稀有的。你只需戴在脖子上,它便会自行吸收你散逸出来的神识,满了后便不会再吸收。你也可自行将神识存入其中,在神识耗竭时进行补充。另外,它可保你神识清明,不致被幻像所迷。”
柳清欢连连点头,他知道明阳子已经尽了他的全部努力。能把联盟内收集的各种绝密信息要出来,已经是很难的事了,更何况那清明静心坠。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用神识驱动,还能储存神识的法器。
明阳子又拿出两张符箓递给他:“一张是替身符,在你遭受性命危机时,它可替你一次。另一张是剑符,封印了为师全盛时期的一道剑意。”
柳清欢将东西都收了起来:“谢谢师父。”
明阳子叹道:“还是师父无能,不能护你周全。”
柳清欢忙跪到明阳子脚下,道:“师父不用难过,很多人都说弟子福缘深厚,定能平安归来的。”
且不说师徒两人几多别离的怅然,这一日,天上的劫云终于有了变化。
一缕缕金色的阳光穿透浓厚的云层,洒到大地上。最中心处的大云涡更是降下一道冲天的白光,美妙的仙音响彻了四海八荒。
这一刻,整个云梦泽各处都有灵光浮现,一只只由灵气组成的仙鹤瑞兽曲殇沼泽中飞舞着,庆贺大衍太尊的飞升。
柳清欢看到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影沐浴在那白光中,随着慢慢的升空,身上沾染的血水渐渐变成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道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