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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欢从不是好为人师的人,且有身为道修惯有的冷漠,只因着做了引渡人,还是说出一番劝诫之语。
船上的气氛陷入沉默,未幸缩在船舱一角,也不知是在思索他的话,还是根本没听进去。
过了许久,一声叹息传出:“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修道,你看那些魔修,逍遥自在、杀戮从心,还没有道修那些条条框框,最后不入仙界而入至上魔界,也一样成仙成魔。”
柳清欢面露诧异,这人想了半天,竟是得出这么个结论?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忘失城内,是不是都是道修?”
“嗯,应该是吧,至少我接触的都是……你怎么知道?”
“所以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柳清欢淡淡道:“魔修身死,神魂俱灭,而你现在有重入轮回的机会,已算是天道网开一面了。”
“而且,谁告诉你魔修可以肆意杀戮的,他们照样要接受天道的清算,度劫期时的天劫也远比我们道修更加猛烈。”
道魔之争,自古以来便存在,修道者追求天人合一虚无静笃,修魔者奉行不受束缚恣意人生,前者稳但修为晋阶慢,后者快却容易陷入狂乱,抛开那些仁义道德,算是各有优缺。
修仙界流传着一种说法,不管是道修还是魔修,只要能做到问心无愧,行事便无黑白对错,便是杀戮,也是一种道。
最忌讳的是心中有愧,为善时心怀鬼胎,为恶时又犹豫不决,那么就会滋生心魔,自毁道境。人有七情六欲,心如铁石者少之又少,总会有各种破绽。
当然,这些都只是经过,到最后,每个人都要因自身的所作所为接受天劫的洗礼,不管是成仙还是成魔,都逃不过度劫期时天道清算这一关。
柳清欢又道:“你也不用羡慕那些魔修,要知道,你现在还有引渡人来度你重归轮回,而魔修面对的却是天刑者,被活活关在某个深渊里受各种折磨。所以,再纠结道修还是魔修,于你现在的处境毫无益处。”
船舱内未再有声音传出,柳清欢也懒怠再多说,他只是引渡人,重点在“引”字,而非强行让人走哪条路,所以最终能不能到达“彼岸”,还得靠他自己。
唯有灰蓝色的重重迷雾,依然在一层薄薄的光罩外无声流动,看不到前路在何处,最终又将停靠在哪里。
实际上,这些问题柳清欢也不知道,他虽做了这引渡人,但没人来跟他说具体需要做些什么,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没过多久,船舱内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倒吓了柳清欢一跳,他连忙走过去,却发现未幸再次深陷幻境中,要不是被捆缚着,恐怕就要在船上疯跑了。
“啧!”
柳清欢摇了摇头,又凝出几根神识鞭,一道唤神诀丢到他头上。
未幸迷糊了会儿,慢慢清醒过来,一脸沮丧的嗫嚅道:“多谢……”
然而唤醒也只是一时,没多久他就又陷入幻境,就仿佛被魇住了般,挣不脱恶梦的纠缠。
而相比起上船之时,他的魂体此时已虚薄了不少,仿佛风一吹便会散去,显然频繁地落入幻境,会极大的消耗魂体的力量。
这样下去,恐怕还不到“彼岸”,这人就要真的魂飞魄散了。
柳清欢只能守在他旁边,一边帮他稳固魂魄,一边还要注意船外的情况。
那只灰皮妖兽一直鬼鬼祟祟的跟在玄舟后面,时不时贼头贼脑的挥舞着触手,将船身防御罩拍得“砰砰”直响,虽然撼动不了稳如山峦的玄舟,也让人得一直分神注意它。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其他东西也跟了上来。
柳清欢神色凝重地站在船边,运足目力,也只能看到迷雾中有东西在飞来飞去,翅膀拍击声越来越密集。
就听“嗖”的一声,一道黑影如箭般激射而来,瞬间打在船身光罩上。
柳清欢凝目看去,却是一只通体黑色的大鸟,长长的尖喙占了身体一半长,顶得光罩向内深深凹了进来。
这是想钻破防御罩?
柳清欢手上一抖,雷公尺带着风雷声出现,就听得数声翅响,一只只黑鸟从浓雾中飞出,齐齐扎了过来。
“啪啪”声接连不断,犹如乌云罩顶般,船身上空转眼就贴满了黑鸟,将光罩扎得千疮百孔,一双双小小的豆眼全都冰冷地注视着柳清欢。
柳清欢神色半分没动,轻轻一拍船舷,防御罩应声而碎,右手中轰隆之色如雷霆咆哮,一道炫丽的电龙从雷公尺内飞舞而出。
刺目的光芒在船身上空炸开,那些黑鸟原本见防御罩解除,呱呱大叫着就往下冲,正好被轰个正着,黑色的羽毛篷乱的四处飞散。
不过,这些鸟却尽显凶悍本色,虽已有不少同伴被电光吞噬,活着的依然悍勇无比的往下俯冲,那一根根长长的尖喙就像是利箭,只要轻轻一扎就是一个对穿对过的洞。
然而等着它们的是仿佛化身千万的雷公尺,柳清欢周身电光闪耀,所到之处漫天尺影,那些黑鸟根本顶不住一下,便“砰砰砰砰”一个接一个爆开,却化作一团团比墨汁还要浓稠的黑雾。
幽暗的气息随之大盛,一股强大的死意突然降临,就见那些黑雾聚拢到一处,其内传出鬼哭狼嚎,仿佛有无数只冤魂在挣扎着想要从中爬出来。
柳清欢心中大凛,那死意浓重得让他都不由后背生凉,仿佛站在悬崖之上,脚下便是绝望的深渊。
他身形一旋落回玄舟,千秋轮回笔落到手中,道境从脚下漫延而出。
半空中的黑雾翻涌了一阵,渐渐稳定,一缕缕雾丝垂落下来,化作一袭华丽无比的袍子。
雾气缭绕中,一个模糊的高大黑影屹立在半空中,在头部的位置红光一闪,一双幽暗的血目浮现,居高临下地望着柳清欢。
一个低沉的仿佛是从地底传出的声音响起:“你就是新来的引渡人?”
柳清欢有些意外地凝视着对方,答道:“不错,你是谁?”